玄鹤记免费阅读空华城(5)
淇滺想不通,君瑟怎么会不辞而别,且一离开就是好长时间。
淇滺事后把主要责任归咎到君瑟身上,尽管君瑟的离开和那群刺客的到来并不存在必然联系。但君瑟明明可以控制这最初的偶然因素,却任由它滋生膨胀,最终一发不可收拾,不怪他怪谁。
君瑟的离开,导致她连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担忧欲死。安歌为了安慰她,便带着她和娇妻琬琰,以及三个月大的幼子,一同出城游玩。
其实也有其它的偶然因素,比如空华城主薛穆云那天正好去遥远的陆沉谷商议极北诸事,带走了城中大部分势力。
所有这些巧合加一起,就搭成一座窄小但坚固的桥梁,恰容悲剧姗姗游移靠近。
对于那一战的具体经过,淇滺是后来听安歌描述的。在当时她虽作为当局者,实则连旁观者的作用都没起到。
在银芒如紧密交织的闪电般袭来时,她心里轰然炸开,眼前的激战还未开始就已变得遥远模糊,她陷入一道深海漩涡般的黑色幻影里。她在漩涡四壁看见一张不断回旋的男子面孔。
她隐约记得,那张脸在小时候风雨交加的夜晚曾不止一次出现在她梦里。脸虽惨白如瓷,却并不难看,除了被咬破的嘴唇鲜血淋漓外,并无其它破损,连眼角不加掩饰的欣慰和唇边若隐若现的释然都保留完好。一个绝顶高贵且高傲的男子。淇滺在他的高贵中捕捉到一丝悲悯意味,她能感觉到那悲悯是对着她的,这令她心里弥漫一阵酸楚,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那陌生男子。
她处在柔软而忧伤的情绪里,当窥看到那男子可怕的身躯时也没生出半分惊恐。男子破碎的身体与他完好的面孔截然相反,那身体没有半寸完好的皮肤,连续的筋脉,未被捣毁的血肉,以及正常连接的骨节。他似将自己变为一道祭品献祭于地狱祭台,用以祭奠某些他牵挂的人或事。
淇滺心如刀绞,她同情地问他,他想祭奠什么。她不知道幼小的自己怎么会突然明了“祭奠”一词。她在哭泣中醒来,被君瑟搂在怀里,她想重复梦中的话,开口却又转化为其它音节,她一遍遍对君瑟唤:“爹爹,爹爹,……”
现在那张脸再次出现,这次伴随了她自己脏腑经络皮肉的剧痛,似男子所受酷刑转移到她身上。奇怪的是,她并不难受,也无畏惧,只是男子眼里重重加深的痛惜之色让她产生怜悯。她惊异于自己对这素未谋面的男子有着对等的感情,似两人都是对方在镜中的影子。男子苍白却弧度优美的嘴唇微微开合,柔滑如水的字节从她身上心上汩汩淌过,她再次泛起柔软的情绪,伸出指尖去碰触他冰凉的面颊,小心翼翼道:“不要说对不起,我们血脉相连,我就是你,你的痛苦我也该承受。”
她在另一重世界里与陌生男子对话,完全看不见身边的安歌已精疲力竭。但他终于击退围攻的数个绝顶高手,获得片刻安定。
安歌带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拼命往城中赶。尽管城中很可能也遭遇重劫,但绝对比被困于城外孤战要好得多。况且,作为城主的亲传弟子,城中的精密阵法都需要他参与,有了那些剑阵,他们取胜的机会才会大增。
坐骑早已被毁,只能徒步。他顾不得风度,不断催促琬琰。可怜的琬琰已经带着哭腔:“安歌,真的跑不动了,这样不行,我们赶不回去的。我们找地方躲起来吧!这里他们不熟,我们可以躲起来!”
安歌焦急道:“阴阳九环都困不住他们,还能藏到哪里去?他们的鼻子比猎狗还灵,藏不住的。琬琰,求你,快跟上我!”
他把婴儿襁褓系在自己胸前,一只胳膊扶持淇滺。淇滺自己不知道,她此时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脸色在月光下看来惨白如纸。
她内心其实活跃得像鱼群飞跃水面。男子仍是喃喃不断:“对不起,对不起……”她恨不得抱住他大哭一场,她心疼得揪成一团,泣不成声:“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留你一人独自承受苦楚,现在好了,有我来陪你,你再不会孤苦无依……”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对话里恣意感怀,却未发现,至少淇滺未发现,外人在为他们受苦。她和那陌生男子的命运里都藏有黑黝刺鼻的火油,虽说不清源头在哪里,但总是沿着细小曲折的渠道蜿蜒不休。现在火星落入,弹指间就蔓延成铺天盖地的火舌。清池里原本无忧嬉戏的鱼类会因为他们而遭遇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