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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鹤记全文在线阅读,玄鹤记小说免费版

玄鹤记免费阅读燮国往事(4)

  楚郁鞅开始以侍卫的身份呆在承珩身边。这少年对功名利禄全无兴趣。人们很快意识到,这少年并不是只精通剑术。他通古博今,才高八斗,于行军布阵,于宦场谋略,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他就像另一个承珩,甚至是更精致和出色的承珩。他选择任一条仕途,无论文武,几年之后都不可小觑。但他仅选择呆在承珩身边,做一个在外人看来相当卑微的侍卫。他存在的目的似乎就是遇见承珩,再守护他。

  但任谁都看得出,承珩绝非将他视为普通侍卫。他与承珩如影随形。承珩开始习惯呆在书房,深夜窗棂上仍映着两人或对弈或聊天的影子。残烛熄灭,影子消失后,书房的门却始终紧闭。

  那些夜晚发生的平静又玄机重重的对话给楚郁鞅留下很深的印象,以至于许多年后他对关心此事的人讲述起来,连一个停顿符号也不会错。

  承珩在对弈中途抬眼看他,少年明朗生动的面孔在跳跃的烛火后时明时暗,似星辰间忽闪的神族使者。承珩眉心微蹙,眼里出现不解,暗想那些宫人的猜测莫不是真的,想完又忍不住一阵好笑。

  他在承珩的笑容还没完全浮现前,自己先笑起来,既纯真又放肆,无所顾忌。这是人们暂时还未发现的他的一样特殊本领。他的眼睛是猎食时的鹰眼,能径直透过掩盖人们心事的厚重土壤,直窥那些被层层庇护的心事。

  他狡黠地盯住承珩,在承珩微微躲闪的目光中笑得更得意,直到承珩也无可奈何地一笑。

  承珩还未开口,他已摇着头说:“殿下不用担心,不会是那样。就算是那样,我也绝不会给殿下机会。”

  承珩除了苦笑,没有其他办法。

  等笑够了,承珩突然说:“给我讲讲你的家人,楚郁鞅。”

  他再次摇头:“我没有家人,殿下,我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去世了。”

  “哦?那你怎么长大的?”

  “被人收养,在很远的地方长大,非常远。”

  “你的剑术怎么那么好?”

  “我被一种特殊的方式训练长大,从来都是数十人里只能活一个,一重接一重这样的训练,剑术不好一点,早死一百次了。”

  “哦?天底下还有这种地方?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殿下,我剑术好,是因为我天赋异禀,就像殿下对行军用兵之道天赋异禀一样。”

  承珩再度苦笑。

  笑完突然又沉默下来,似陷进一段久远又繁杂的回忆,需要花很多心思去捕捉头绪。他显得有些吃力,等眉心舒展开,才斟字酌句地开口:“我也一样,我是说我母亲,我出生时母亲就去世了。我被我姑姑带大。她是我父王的幼妹,很年轻,仅年长我七岁,其实像我姐。”

  他垂下头,盯在棋盘上,结束了这段有头无尾的话。突听楚郁鞅小心轻唤:“殿下?”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疑惑和关切。

  他理解楚郁鞅的疑惑,因为他面前不断有水滴落下,将棋盘淋得湿湿嗒嗒。但他不奇怪,他对自己的失常已习以为常:“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我从前也跟清瑶说起过这件事,每次一说到这里,就变成这样。楚郁鞅,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楚郁鞅同情地说:“大概是因为殿下年幼丧母,这是件不幸的事。”

  他茫然地说:“大概是这样。”

  他提到清瑶的名字,就顺着说下去:“娶她之前,我以为自己很爱她。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外面的传言其实是真的,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无法跟她有夫妻之实。楚郁鞅,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让机智的楚郁鞅也一筹莫展,只能坦诚道:“清瑶的娘家翼国,有药王谷,或许殿下……”

  “不,不是那样,”承珩果断道:“不是那样。我总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被堵住了,堵得死死的,一口气都透不过。一条道被堵住,顺势连着的很多能力都消失了,比如说,去爱一个人。这真奇怪,没娶她时,我误以为自己爱她,娶了她才发现自己没法去爱。我害了她,是不是?”

  他不等楚郁鞅回应,接着说:“并且,那个被堵死的地方,还总有声音不断提示我,全都不必要,不必要,男欢女爱是世界上最没必要的事,所有痛苦都来源于此。当然,还有孩子,孩子是痛苦汇聚成形的结果,是将来承受痛苦的实体。楚郁鞅,我不想那么痛苦,你理解吗?”

  楚郁鞅点点头。

  他笑了,问到:“你其实听懵了,对不对?”

  楚郁鞅再点点头。看聪明人变傻是一件有趣的事,两人都笑起来,气氛重又变得舒缓。

  “说说别的吧,楚郁鞅,除了剑术,你还会什么?”

  “很多,殿下,你以后都会知道。”

  “是,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打仗呢?在行吗?”

  “至少比殿下刚经历的那几战要好一点。听说那几仗殿下打得极不顺手?”

  承珩看着他傲气十足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澄明,刚才的黯淡情绪荡然无存,说话也就及其随意:“我父王那个人,你不知道,我隔几年,总得记得交一纸投名状……”

  话音一落,他突然顿住,像冷不丁被针狠刺了一下掌心,眉头剧烈一闪,连着面颊也稍稍抽搐几下。他盯着楚郁鞅,表情奇特,像被什么惊天秘密骇住,同时恍然大悟,但又更加茫然和混乱。

  他盯着楚郁鞅,但思绪完全漂浮在别处,因此没注意楚郁鞅若有所思的表情。

  奇怪的是,玲珑剔透的楚郁鞅这时说话却显得笨拙,不经大脑,甚至透出冒犯意味:“这么说,你父亲不信任你?这真是件遗憾的事。”

  承珩不说话,他便接下去:“我父亲就不这样,他把我看得比任何事物都珍贵,比他自己的性命都珍贵。为了我,他可以从容赴死。”

  “楚郁鞅?”承珩不知何时回过神。

  “嗯?”

  “我记得你说过,你出生不久,就父母双亡了。”

  “我师父待我如己出,我从来尊他为父。”

  承珩看着他清辉流转的双眸,似溶洞山泉里闪烁泌凉的雪光。他像被什么极灵异事物吸引,有些形神分离地起身,凑近那两潭倒映出自己影子的山泉。他目光犀利却又迷茫,他从影子里看见自己既洞若观火又后知后觉的神情。

  他专注地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楚郁鞅摇摇头:“不,殿下,我们从未见过。”

  他凑得更近,几乎感受到那星星点点雪光中的幽冷气息:“你在说谎。”

  他慢慢退回去,重新坐定,捻起一颗棋子放在指间摩挲,半垂头盯着残局,面上是一丝自嘲和萎顿:“无所谓,反正也没几个人对我说真话。”

  楚郁鞅似乎被触动,脱口而出:“殿下……”

  “承珩。”

  “嗯?”

  “承珩,叫我承珩。”

  “承珩。”他叫了一声,却忘了刚刚要说什么。

  承珩似乎也忘了刚才的话题,但衔接得非常自然:“跟我讲讲你长大的地方吧,楚郁鞅。你说那是个遥远的地方,不知为何,我对那里很感兴趣,总觉得以后会与那里有些其它形式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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