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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鹤记免费阅读空华城(9)

  淇滺在马车里哭成泪人。她沉睡很长时间,空华城的事其实已像上一世。她捕捉不到那么刻骨的疼痛,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她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君瑟,但当她刻意去理思路时,又什么也琢磨不出。

  君瑟的动作相当大胆,完全超出了父亲或兄长的范畴。他弧度完美的嘴唇竟在她面颊游移,让那些泪珠滚落在他嘴里。奇怪的是,她丝毫没觉得突兀,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她觉得在哪里经历过类似场景,但又仿佛只是错觉。

  她现在就处于一种非常奇特的状态。她对一个男人的爱慕和思念逐渐苏醒,却又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心安理得地邀宠。

  她抽泣道:“君瑟,发生什么事情了?”

  君瑟心疼地抚摸她后背:“你中了毒,非常严重。我带你去疗毒时你一直昏睡,全靠我真气维持。唉,可怜的滺悠,这都怪我。”

  他话音一落,她终于在混沌中摸清点头绪,急忙紧紧拽住,脆生生地问:“你为什么扔下我?你干什么去了?”

  她语气里其实没有责怪。她对他的怨怼,随着对空华城诸事感觉的减淡,已消失殆尽。但他仍是自责得不知怎样才好。他不停亲吻她的手背和前臂,头垂得不能再低:“唉,滺滺,都是我的错。我去做一件重要的事。”

  她极度不解:“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吗?”

  他眼里黑压压的愧疚掩盖了本来日照琼枝般的神采:“对不起,滺滺,没有你重要。是我贪生怕死,我怕自己会出意外,我当时怕极了。”

  她仍旧不理解他的话,心里的柔情却如涨满河床的春波,将她几欲出口的劝慰冲得干干净净。她心疼地轻抚他眼角,想将那层黑色雾霾拂去。她完全没有思考,只是下意识地说:“那确是比我重要,我不怪你。”

  “唉,宝贝,乖女孩,我拿你怎么办好……”

  君瑟感激和爱怜得恨不得将她含进嘴里。他俯在她颈项间,含糊不清的低语化成丝丝热气,伴随他身上好闻的松针味,透过她本来就轻薄的衣衫,开始绕着她皮肤游走,很快她周身就有了一层湿热。

  窗帘拂动,阳光透过密林枝叶蓬松照入,铜钱般在地上跳跃。淇滺低下头,长长的发束垂在胸前,有她的,也有君瑟的。她心里一动,仿佛被人轻吹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拾起两束发丝,开始打结。

  围绕她的诸多问题都已变得不重要。有些本也是君瑟暂无法解释的,比如事情为什么那么凑巧,正好在城中势力空虚,而安歌又带她出城游玩时,那些刺客就来了;比如为什么她摔下山崖却无大碍。

  但有些君瑟可以解释,比如那些刺客是什么来路,来空华城的目的是什么。

  比如那个神秘而悲哀的女孩子,琬琰,最后对她说的那两段话,是什么意思。

  比如在琬琰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她为什么消失十几年。

  比如那股差点让她丢了性命的剧毒,是怎么回事。

  但她对那些疑问失去寻根究底的兴趣。她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随着马车极速前进,窗外的山石树木转瞬即逝,时间正在倏忽回转。她一边专心致志地编那发结,一边耐心等待时间后退到终点。她隐约能预测到那终点在哪里,因此显得胸有成竹。她一生中很少这么镇定过。

  那时她很小,大概五岁。因为贪玩,冬天半夜跑进山林,迷了路,被找回来后挨了一顿打。那是他唯一一次打她。打完以后,又似无限心疼,抱着她在床沿呆呆坐了一整天。她却很快忘了挨打的委屈和疼痛,靠在他胸口睡得人事不知。

  一觉醒来,天已黑透。肃清冬夜,月光透过半开窗格投下的阴影随风摇晃,满屋的凉意如水般流动。她依在他怀里,却是遍身温暖,如沐春风。她听他“扑通-扑通-”沉缓的心跳声,心里充满孩童的安宁。他睡得很沉,她却喜欢上这种安静,毫无打扰他的冲动。她开始用他们垂到胸前的发束编一个结,极尽耐心和细致。等他醒来时,那两束头发已藤蔓般紧绕在一起,任他怎么努力也解不开,稍一用力又扯得她哇哇叫。最终他也黔驴技穷,只能一剪刀剪下那绞成刺绣花样的发结。

  想到这件往事,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跟着一闪,再一闪。她有些怵然,起初以为是自己“死”前,安歌侧脸闪烁的那一片晶莹泪痕。这像是种提示,她该去捕捉安歌的气息,去分析透彻那句茫远的话“你若想寻我,可以去……”

  但这种意识随着她重又沉迷进手中动作,变得模糊而遥远。她脑子里依然间或一闪,她不由自主地疑惑,这究竟是什么呢?她小心翼翼往那亮处探去,一丝露珠样的凉滑顺着指尖上沿。似有无数重烟花迅速密集绽放,她整片幽黑的脑海有了一刹那透亮。

  君瑟突然说:“滺滺,问你个问题。”

  淇滺乖巧地答道:“你问。”

  君瑟问的问题让她心里一颤:“你小时候,为什么喜欢下雪天往外跑?还专挑夜里?我担心得不得了,深怕你会被冻坏。”

  淇滺觉得这问题是一个开端,她可以顺着一路摸索下去,直到寻得她此时真正的念想。

  因此她老实答道:“我喜欢听踩雪的声音,“噗噗”地响,还有边跑边喘气,我喜欢那些声音。我觉得,很奇怪,好像与我有些关联似的。”

  君瑟拥着她的手臂紧了几分,她突然困惑地发现,君瑟那双向来稳如磐石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她用温暖柔弱的小手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君瑟?”

  君瑟只是将侧脸贴在她头顶,并不言语。

  她不知道,此时的君瑟,心里其实有些恐慌,为了一些类似天运的东西。他在想,这怎么可能呢,她那时还没满月啊。

  他抱着还没满月的她,在冰天雪地里一路飞奔。他很少有害怕或无助的时候,可那时候他多脆弱,像他五岁时独自奔跑于荒山野岭一样。他不停地在心里呐喊:“这可怎么办,谁能来救我……”

  他在她偶尔冒出的一声啼哭中找到共鸣,便似被安慰一般。他停下,喘着粗气,用一根冰凉的手指去碰触她软糯的小脸,低声说:“都不在了,就剩下我和你,是时候离开了……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淇滺察觉到君瑟的失神,再唤一声:“君瑟?”

  君瑟微微一愣,随即对她一笑:“那确实与你有关联。你冬天出生,我抱着你去空华城时,跑得很快,所以你耳边全是噗噗声和喘气声。”

  淇滺脑中那阵烟花绽放得更加璀璨,心里一时透彻如清潭,她激动地想,近了,近了,就在这里。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你为什么跑那么快?有人要害我们?”

  君瑟摇头:“不是,害我们的人,都被我解决了。我跑那么快,是因为我害怕。有些人死了,我很害怕。”

  淇滺脱口而出:“是承珩死了?”

  说完她眉心紧皱一下,突然对自己的冒失感到懊恼。所以当君瑟偏过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她时,她露出做错事的神情。

  君瑟好看的眉毛也微微一蹙,随即又饶有兴致似的,问:“嗯?”

  她只好一条路走到黑,极快地解释:“我听你说的。安歌大婚那日晚上,我歇在你房里,夜里你做梦说的。”

  君瑟此时的表情非常难以琢磨,好像有些惊悸,有些豁然,又夹了些古怪的悒郁,但声音却异常温和:“我说什么了?”

  她惶恐而茫然,眼里弥漫起一层迷雾,嘴唇开合几次,终于小声道:“你说:承珩,放过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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