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文网《蒲苇韧如丝》第9章 季汉卿的过往
邹氏已经快要临盆了，戚沅还没任何消息，急得天天在门口张望着，期盼戚沅哪天能够回来。
她每天都在自责后悔，人都有些消瘦了。官府那里连犯人都没见着，更别提戚沅了。戚嵩心里有不祥的预感，怕是把戚沅藏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邹氏等着戚嵩带着年年回来，急切上前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戚嵩摇摇头，“人贩子或许不是江源人士，只怕远在千里之外，不是杀人犯不会闹腾到全国通缉，县衙门被我天天催问也不耐烦了，如今怕只能写信给京都那位了。”
“戚沅都不见了这么久了，还需要什么颜面？这么些年，妻女的死活都不管，真不知他季汉卿这些年良心可安？”
当年的戚文仪可算得上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奈何不是女儿身。偏偏不顾世俗眼光，私自与还是兵马司副指挥使的季汉卿私相授受。当时戚家二老极力反对她远嫁，而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季家也不可能由他做主，不料一向不受规矩束缚的戚文仪竟选择独自前往季家。
去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中间戚家二老也上门去找过，可季家说戚文仪不在他们府上。二老这才知道戚文仪不被季家认可，竟当起了外室。季家是皇亲国戚，季汉卿乃郡王之嫡子，将来肯定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先养外室也太年少轻狂。
一头扎进爱情里的人哪会想什么门当户对，等了两年仍然无名无分，戚文仪心有不甘，一怒之下与其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季汉卿也不甘妥协，追上了回家途中的戚文仪，二人在客栈干柴烈火生米煮成熟饭，这才有了戚沅。
当时戚家二老被戚文仪气得马上掉头回江源了，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哪里知道戚文仪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
再见她时，已是一年之后。她抱着戚沅从大雨滂沱中走回来，没出月子就舟车劳顿，除了那颗痛得麻木的心，还有一身病。凭着残缺的意识找到家，她已经神志不清了。
戚文仪从小也是疼弟弟戚嵩的，那时戚嵩小小的人儿也想找季汉卿算账。而戚老爷子觉得女儿丢尽了脸面，他不会委曲求全让季家接受戚文仪，况且戚文仪神志不清只得不了了之。
如今戚沅的事戚嵩不得不豁出去了，待明日去镇上修书一封，季家若是识相便帮他这个忙，若不识相他便鱼死网破将季家的丑事宣扬出去，让他们身败名裂。
京都的结缘寺内，季老王妃领着一众女眷祈福。
季夫人的丈夫正是季汉卿，未曾袭得爵位，季家这一代只能自力更生了。
季夫人出身名门，大理寺卿嫡次女，为人贤良宽厚，体态丰满，面容姣好，似笑非笑的脸庞使其广结京都贵女，无一不称其是个好相与的，说话温柔客气，缓慢有序，如沐春风。
季汉卿年轻时也算京都有名的风流人物，长相能排得上京都前三，一生洁身自好，只有婚前一个通房，还被通情达理的季夫人抬做姨娘，这姨娘生了一儿一女，安分乖巧。而季夫人还是年过三十才得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不然人家都以为季夫人不会生养，怕是要被人诟笑一辈子。
“大师，不知我此生还有没有子女缘？”季夫人符明珠拿着签问道。
老者面色一凝，此签为中签，季夫人宅心仁厚，本该福运亨通。既嫁到忠全郡王府，可谓命系一体，问题不是出于她身，便是忠全郡王府了。
“季夫人的命掌握在忠全郡王府手里，若不是郡王府德行有亏，夫人应当儿孙满堂，子嗣延绵啊。”
符明珠一愣，这些年在郡王府过得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生不出儿子全拜他们所赐？扣心自问，符明珠上对公婆晨昏定省，下对儿女尽心尽力，服侍郎君无微不至，就连季府下人也是关照有加，赏罚分明，忠全郡王府在她的打理下，风调雨顺，就连各位夫人小姐之间的交际也游刃有余，关系融洽。
与季汉卿夫妻数十载，相敬如宾，却没有轰轰烈烈如胶似漆。符明珠总觉得，季汉卿虽对自己疼爱有加，呵护备至，却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在她们中间。
不吵不闹，夫妻和睦，本该阖家欢乐，万事如意的。可日子太平淡，使得太规律的生活变得索然无味，夫妻间的对话只有平日里的琐事，没有交心，没有坦露过去，甚至连打听她的爱好兴趣都没有。
她本该满足的，本该满足的于他对自己没有儿子不责怪，多年无所出不纳妾，也打点好她与公婆间的关系不叫她受委屈，他的眼神中没有痴迷的爱意，只有敬重。
这使得她对季汉卿多了一丝怨念，“大师此话之意，便是季家能将功补过，多行善事，方可延绵子嗣？”
尘净师傅默默点点头，“有因必有果，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天生富贵命，旺夫宜室，是忠全郡王府之福。”
符明珠躬身拜谢后，若有所思。
晚上与老王妃用完斋饭，又亲自泡了菊花茶。这才把白天尘净师傅的话与老王妃娓娓道来。
季老王妃思忖一会，揉额叹气，前尘往事又一一在脑海浮现，才觉得自己造了孽，竟然让儿媳来承担了。
为了忠全郡王府的未来，她如何都不能让戚文仪那个不知检点的女子过门。当时她只是赶走了诞下女儿的戚氏，未曾伤及性命，怎可让她季家无后？
放在别的显赫人家，早在戚文仪纠缠之时就会了结了她，她当时已经算是心慈手软了。没想到后来娶进来的贵女，不能生儿子。
以前总觉得为儿子娶到明珠，是自己做得最正确的事，通情达理，孝心可嘉，唯一不足便是八年无所出，成了老王妃心里的一块病。后来明珠有了身孕，还一怀就是俩，可把她乐得每日抄经文祈福，最后生下一对女儿又不尽人意了。
孙子有了，可惜没有嫡长孙，她们季家就算日后再得朝廷重用，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季老王妃气馁，愧疚道:“终究还是躲不过了。”
她语气平和，目光长远的回忆起自己与王爷阻挡戚文仪进门的所作所为，以及那日雇了好几个人，将戚文仪母女送回江源的场景。
她也是迫不得已，戚文仪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心里不安。她拗不过儿子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也万不能让不知廉耻的戚文仪迷惑自己的儿子，断送季家的未来，以死相逼，让儿子断绝与戚文仪的来往。
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与符明珠听罢，羡慕，同情，心酸，惊吓……各种心思一股脑涌上心头，她抓紧了手绢，强装镇定，又满腹失望，只默默与季老王妃道安退下。
一时间知道了季汉卿这么多过往，才明白那人的激情与爱意给了谁，而季家一向洁身自好，为人低调的作派，实则敢做不敢当，让那可怜妇人背负了一切，亏她觉得自己嫁得京都顶好的男儿，得偿所愿，实在可笑至极！
符明珠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眼睛一片乌青，周妈妈进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夫人，可是睡不踏实？”
符明珠呆呆看着镜子，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这十年也算过得不错，一向小心翼翼不给季家抹黑，没想到真心错付。枉她贤良大度为他纳妾，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做得再好也入不得他心。
“收拾一下，等母妃一起回去吧，不必戴首饰。”说完玩弄起手上的血镯，轻轻松松就取了下来。
周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声询问，“小小姐，可是大师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符明珠抬起耷拉的眼皮，直接掉了两颗硕大的泪珠子，刚出声便哽咽了，眼泪便越流越快。“周妈妈，我好难受！”她反身扑到周妈妈怀中，那手无意间扫落一只血玉镯，“啪”地一声直接断裂，她也毫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