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文网《城村的灰色地带》第6章 寓言
顺着葫芦河一直沿下，两岸的风光夹杂着夏季晨风的清爽，缓缓的呈现在我的面庞上，东边山上的太阳初升，露出半个轮廓来，照在西山的丛林之中，鸟儿背着一束光吓得远远的飞了好几里，天空没有一丝灰尘，蓝的出奇，芦苇丛丛新绿，碧透了岸边的土地。青春、蓬勃，我再想不起这些词来形容，在这宽阔的大地上，我们生存，万物生存，和谐共处，好像一切都未曾变化一样，我依旧是赵晗的同桌，那个给过我欢乐的人，看见她哭我就舍不得，看见她笑我就高兴的那个人。
“今天的太阳有点毒啊！”裴华他们几个在后面热烈的追问着天气。
“我早就知道，所以特地有准备！”说着，赵忠拿出一把用纸折成的扇子，拆开来就给豆燕扇了几下，豆燕连忙跑到我跟前来，躲在我的前面，而裴华说：“你这没考上，书都撕了啊，你不补考了吗？”赵忠得意的扇着扇子说：“不考了，我爸也不让我考，我他妈也不想考，现在看见那些题，我的头就疼，我爸准备让我们全家搬迁了，去城里，我听说我哥在城里混的不错，打算给我哥打工，当个小弟！”
“你要去城里啊，你哥可真厉害！”豆燕探出头去，羡慕的说。裴华也跟着说：“你去城里了，那我们可就见不了面了！”说着裴华拍着赵忠的肩膀，我也掏出插着有补丁的口袋的手，拍拍他的另一只肩膀，告诉他：“城里好呀，虽然见不到我们，可总算是能吃的饱，比家里好太多了！”
赵忠也点点头示意，说：“我去了以后一定会想你们的，给你们写写信，如果你们到水天市，就来找我，尤其是赵豆燕，我们是自小玩到大的，离开你们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此刻一路上的疲惫全都消失殆尽了，我们的气氛却越感觉到低沉了，陈阳突然从前面跑过来告诉我们，前后照看队伍的活已经累得他大喘着出粗气，说：“咱们先到导流山的山底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准备爬山！”
随后他又赶到前面去了。太阳也毒辣的悬在了天空，蝉鸣的声音总觉得是烈火煮着头脑的感觉，嗡嗡的让人愈发恶心。
赵忠的纸扇一扇，一股热浪就迎面袭来，手心里的汗让攥着的手把全部软掉了，赵忠也索性扔掉了。裴华看不得东西被扔掉，又捡刀扇了起来，豆燕也渴的不行了，脸上的汗和头发粘在一起，我从陈阳那里要到水，递给了豆燕，豆燕虽然穿着大花衣，扎着小辫，但依旧是漂亮的，但却比不上赵晗。
或许没有赵晗的话，我会真的喜欢她的。豆燕拿到水以后，摇了摇，知道水不是太多，所以就轻轻地抿了一下嘴唇而已。裴华和赵忠虽然看他俩平时大大方方的，可这一口水，也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小口。
陈阳看大家喝的都很少，宽慰道：“没事，水还多着呢，其他人都有，你们多喝点！对了，广平，给你的女同桌也送去，她好像也没拿水，刘强军正好不在。”
我看看他们那神色，就知道他们又在给我挖坑，但这么热的天，没有一口水喝，去爬山也是不容易的。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人肯定是要疯狂一次的，既然都来了那就这次吧。
于是我拿起水壶，从女生中间穿过，她一袭白衣，傍在槐树下，屁股下面坐垫着一份报纸，她小巧的用手扇着脸颊，可汗却不听话，从脸上一颗颗滚落，她看见我过来，也起了身，当时的我只觉得头皮一硬，说：“喝口水吧！”于是把水壶递给她，可这样小小的举动却在女生的中间炸开了锅，好像点燃了整吨炸药一样，她却没有丝毫害羞，笑颜如花，接过去喝了两口，说：“还放了糖？”
“嗯，陈阳的，他爸是医生这你知道的，所以送冰糖的人特别多！”我不敢有多余的话，接过水壶，就往人群中窜逃，但我现在能够感受到，我确实和她有了隔阂，平常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好像瞬间消失了一样，我的内心更加惶恐不安了，对她三、四年的了解之后，她的一举一动我都明白什么意思，可如今在她身上我看到的是沉闷和逃避。
穿出人群之中，把水壶还给了陈阳，我才发现豆燕也生了气，可我现在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我更不可能去安慰她，幸好赵忠一直在旁边逗着她。
休息了差不多半小时后，我们被分为了两批准备爬山，男孩子们准备从小路走，小路近但是比较难走，女生们又跟不上，所以她们只能走大路。可豆燕却一个劲的说要自己走小路，她那倔脾气发作起来，谁都拦不住。
倒流山是一座峭壁林立的山，我们走小路会一直爬一些有难度的山坡，而且这山坡上草又比较少，大多数都是红土，松软而且易滑落，豆燕紧紧的跟在了刘强军的后面，丝毫不弱于男生，不过，夏季的太阳也不是在开玩笑，没走几步，汗流浃背，尤其豆燕在我前面走，屁沟那块已经湿透了，起先我并没有理会，可发现赵忠一直和下庄村的赵飞鹏，赵惜生在后面偷偷摸摸的指着豆燕说着什么，不时的眼睛还一直盯着豆燕的屁股，我喊住豆燕，给她指了指，豆燕稍不好意思的说：“湿了？”我也尴尬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豆燕却说：“没事。”没想到她回答的这么斩钉截铁，我又听她悄悄的说赵忠他们在议论她，她这才把搭在肩膀上的衣服绑在了腰上，衣服下面的衣襟垂下来正好挡住了，包的很严实，再反过来看赵忠，他即刻蹬了我一眼，我也冲他做了个鬼脸。
一直冲着山坡爬着，不时赵强军会蹬落一些泥石来，尤其遇到较陡的坡，能感到所有的石子都冲着自己的衣服里钻，不一会儿，就可以用指甲在脸上抠出泥来，陈阳打的是后阵，所以泥土啊什么的全往他脸上砸，他却丝毫没有怨气，他还想着谁掉下去他会一把搂住的。
就这样，爬到三分之一处，他的脸像埋在了泥浆里面一样，我们又同情却笑得合不拢嘴，衣服上全是泥点。大约11点钟，天空终于被一朵如棉的云朵遮住，瞬间感到一丝凉风拂来，再远望，好像这朵云彩只遮住了这一座山，山下的一切万物仿佛都在燃烧着，滚滚的热浪直冲天空，但好景不长，云彩仿佛马上就要被冲散了一样，刘强军急忙说：“快！趁凉快，多爬一点！”顺着山崖上去，准备用手去拉豆燕，豆燕却把手缩了回去，攀着旁边的树根，我又紧赶了几步，把她推上去了，然后自己又攀着登上去，后面赵忠和赵飞鹏他们又给我诡笑，我生气的骂：“笑个屁呢，还远着呢，赶紧的！”他们加紧了的脚步，但笑声却没有停止，我不想去理会，但反思了一下刚才的情景，又感到自己不应该这样做，要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赵晗，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恍惚间感到两条线已经绕在了一起，但又争不开，越挣还会越紧，索性自己也晃了晃头，不去多想他们了。
一路上摸爬滚打，走走停停，又加上中途等了一会儿女生，等爬到山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在太阳的照射下，我们个个的脸上都露出了疲态。而我却显得更加高兴了，从山顶望下去，那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特别舒适畅快。
山顶的树木也多了起来，林林总总的，不时还有野鸡野兔出现。山下的一切都缩小了，葫芦河的形状也浮现在我的面前，下面的聚落一块块的。寺庙的左边往前，却看见了一池清澈的山水，刘强军提出要生一堆火，他说他们那儿凡是登高处必是要生火的，这已经成为他们那的习惯了，别人却总以为他病了，这么热的天气，他也有自己的一番说辞，解释道：“生火是有用意的，火势旺盛的，代表咱们都可以福气旺，钱财旺，学业旺，咱们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块，希望参加的人们都可以兴旺发达！”
他这番话不仅让大家都转变了主意，而且都主动去找了柴火，我却没有，我只欣赏着这上天赐予的机会，也是因为赵晗的事，我对他没有好感，甚至有点厌恶。我走到泉水前，那泉水傍水而立，分分合合，相互映照，外加人类的墨染，朱砂成亭、成寺，陷于深林中，耸山上，却依旧巍峨挺立，如果有选景，做国画的人，这应该是首选了。微风渲过湖面，凌凌波光折重，微漾，好似湖面映衬的崖山也在倏尔飘动，最美的是左边靠岸的枝柳，像一群带着淡妆，娉婷而立的少女，风不骚动时，是亭亭玉立的静女，风骚动时，宛然一笑，那娴静还没长全的酒窝，便把人醉在的其中，外加几丝碧发挡于面前，更显得灵动乖巧，十分胜意。
正迷恋于其中，突然被陈阳的声音把我震出来了，原来他在他家偷的五根火柴全用上了，也没有点着柴火，正当大家都苦恼的时候，刘强军从一个绿色的包中拿出了一个有轮子的长方体，只是稍稍将盖子翻起来，火就出来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大家也都被吸引上去，赵晗也是。等火全部旺盛的着起来，大家离火堆较远的地方，把自己带的所有东西全部拿了出来，有葵花籽、花生籽、等等的堆了一山，赵晗拿出一些父母做的饭菜，陈阳偷出家里的糖丸，和一瓶葡萄糖，刘强军则拿出罐头，豆燕拿出了家里煮的土豆，而我，往地上扔了两把炒黄豆。
其实我们玩的好的，也就陈阳家富裕点，他爸是个医生，能拿出东西来，我们其他几个也就只顾着吃了，也不管有脸没脸的，一个劲的往嘴里塞，尤其是刘强军的罐头，我们只听说过没有见过，所以很快就被吃完了。然后变成了拉歌，唱秦腔，唱流行的音乐，尤其是唱流行的音乐，赵晗非常在行，什么港台的歌曲她都能唱几首，尤其是邓丽君的唱的最好。
当她唱歌时，那美妙的声音仿佛是从天外飘来，空灵生动，刘强军怎么也按捺不住自己了，搅和着说要给大家跳个舞，让赵晗唱，他跳，他虽然个子高大点，可舞的确是乱跳的，就像是把一只癞蛤蟆翻过来，让肚皮超上，四个爪子乱舞，起码在我看来是这个样子。赵忠看不下去了，他脾气直点，他又知道我喜欢赵晗，所以直接嘲笑他说：“这是驴打滚还是蛤蟆打滚？”惹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刘强军知道自己受辱，翻起来就要揍赵忠，幸好让陈阳拦下来，陈阳使个眼色，让赵忠道歉，赵忠立马道歉，这反而让刘强军更气了！但看在这么多人，他也不能做出格的事，也就当没事人一样，继续玩起来了。
等大家吃饱喝足，也玩得好了。大家不熟悉的也都渐渐地熟悉起来，家长里短的聊着。有些真正学习的，向那些考上的学生去讨教。赵晗被困在里面出不来身，我也就在外面一直在等她。忽然陈阳起来说：“大家都聊聊自己的理想吧，大家出来以后都想干什么，打算怎么样为我们的祖国出力？”大家也正在兴头上，随即相互簇拥的跟了陈阳过来。
“去那边山崖上吧，我们把以后的理想都喊出来，而且那边有泉水有回音！”我给他们建议到。大家都整整齐齐的走了过去，个个庄严肃穆，谈到理想大家都神经紧绷，它对于我们来说是神圣的。
“我要去当兵，我要去保卫祖国，和我爸一样！”刘强军第一个出来喊，喊完以后又补了一句：“我爱赵晗！”赵晗听见以后立马从人群中钻了出去。而刘强军回来，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第二个人才出去。
“我要当医生，可我不想像我爸一样，我要去外面的世界当医生，救更多的人！”陈阳喊完，也规规整整的回来，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第三个人才出去。
“我要挣好多好多钱，我要盖房子！”赵忠的声音显得格外大，可迎来了一阵嘲笑，他灰溜溜的散在人群后面，第四个人出去。
“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山的那边到底是什么，我想出去看看！”我说出了我尘封已久的想法，这么大我还没有走出过佛石镇，我也转回来，可发现裴华不在这儿，所以我钻出人群去找他，下一个是赵晗。
“一只鸟儿能飞多远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它在天空翱翔的美丽，希望有一天能够真正的自己做主，不受家人的约束！”这是我临走前听到她的话。
随后大家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着，在山林间回响，回到火堆处，裴华也就一个人，我问他为什么不过去喊一喊，难道他没有理想吗，他苦笑着告诉我：“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我没有必要去喊那些废话，去喊我不可能实现的东西！”看着他那么坚定的眼神，我知道他的性格，在那黝黑的面庞下，他其实和我一样脆弱，所以我也没有过多的去追问他，他在我心里一直是那么务实，能干。
记得小的时候，我们都在打碾场玩耍，他的父母亲每次见他玩，都对他拳棒脚踢的，外加上初中的时候，最疼爱他的姐姐病死之后，他就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父母亲也不管他了，两个人出去后一直到现在也没信，可他和他的奶奶还是一直坚挺着他考完高中，虽然是在一起的好兄弟，对他我是极为崇拜的。所以我和他就一直静坐着，正徜徉于倒流山的风情，清风一袭，瞬间感到了凉意，远看天际，在极远极远的落照里，山水交相辉映，澄红的光照浅浅的由湖面移至山崖，再有山崖移到寺庙，最终一眼，微光一点，游射在寺尖，这一天的时间就如此过去了。
下山之后，我们住在了同学家里，到第二天一早，才往回赶。当我双手插进口袋时，那皱皱巴巴的四毛钱一分也没少，我知道这全是豆燕给了的，可是她家和我一样也并不宽裕，我满脸羞愧。
这般的旅程便结束了，从出发到结束，从兴奋疲乏再到兴奋，好像整整的走完了自己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