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文网《花下人》第5章 告别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滴滴答答的水声是这里唯一的声响。明明是阳光明媚的艳阳天，白娓却还是觉得有汗毛都竖起来了，像是有什么阴冷黏腻的东西趴在背上，怎么甩都甩不掉。她忍不住一抖，裹紧了身上的校服外套。
距离手机震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她还是没有勇气点开微信。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借尸还魂这种戏码只会出现在电视剧中，发微信的说不定是其他人呢。可是这个时候能有谁给她发微信呢？她都已经把群消息屏蔽了。
说不定真的是爸爸呢？或许他其实并没有去世，只是跟她开了一个玩笑，或者是去处理什么事情了，只是暂时没办法联系她呢？白娓向来不信什么鬼神，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原因了。他肯定是联合大家一起骗了她。
但是，如果他没有骗她呢？如果他真的去世了呢？
白娓摇了摇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犹豫了半天之后，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指点开了微信，再想下去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早点知道真相，总归都要面对的。
绿色的图标闪了一下，屏幕就被一个站在地球前的小人填满了。紧接着，小人也消失不见了，带有数字一的红色圆圈出现在了眼前——
原来是方媛啊。
白娓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失落或是庆幸。失落的是她的幻想破灭了，爸爸确实是不在了，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庆幸的是，她也不用找爸爸兴师问罪了，他并没有跟她开玩笑。
她自嘲地笑笑，为自己刚才一系列的猜测感到羞愧。她怎么会觉得有人会拿去世开玩笑呢，明明白林衫就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啊。
白娓点开方媛的聊天界面，是一张图片，上面是生日邀请函。方媛嘱咐她，一定要来参加，如果没有她的话，她的生日会过的很无聊的。
运动会剩下的时间里，白娓都心不在焉的，以至于差点念错了稿子。
方媛的生日一直以来都是方家最重视的活动，他们会邀请许多商界名流来为他们的宝贝女儿庆生。与其说是一场生日宴会，不如说是一次结交名人的机会，许多人费尽心思都想搞来一张邀请函。如果能有幸参加濒海投资大亨的活动，那可是值得吹一辈子的事。
也正因为如此，方家对宴会邀请函的发放十分吝啬，只邀请熟悉的朋友或是合作伙伴来参加。一方面可以保证来宾不受不三不四的人影响，可以专心享受宴会和美食，另一方面又维持了方家高不可攀的神秘感，简直就是一举两得。而白家一直都在方家的邀请之列。
除去白娓和方媛是发小这一层关系来说，方家和白家也有着许多生意上的往来，白家的许多项目都是方家一手促成的。白林衫在时，经常和方媛的爸爸方凯毅出席各种活动，两人的关系最早可以追溯到大学时期。
只是，现在的白家早已今非昔比。白林衫的离开使柏氏集团遭到了重创，股市下跌，公司裁员，和方氏集团的合作也就此终止。如果没有方媛，白娓或许也是会是被方家拒之门外的其中一员。
她叹了口气，已经能想到方媛生日时候的场景了。白家现在是众矢之的，不管是有没有和他们合作过的，都想来踩上一脚。白娓出现在方家宴会上，弄不好就会被嘲是趋炎附势，想借着方家东山再起，想想都觉得头大。
很久之后，白娓拿出手机，慢慢地在她和方媛的聊天界面上打下一个“好”，发送了出去。
从有记忆开始，方媛的每一次生日，都是她陪她度过的。不管风吹日晒，白娓总是第一个为她送上生日祝福的那个。而方媛也会在切蛋糕的时候握住她的手，把生日愿望分给她一个。这么多年，她们都是这样相互依偎着度过的。
在白娓心里，方媛一直都占有一席之地。哪怕以后没有遇到可以共度余生的那个人也没有关系，只要有她在，她都会觉得安心。曾经方媛还跟她开玩笑说，以后有孩子，如果是同性，就让他们延续她们的友情，如果是异性就让他们订娃娃亲，让她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所以这次，白娓是一定会去参加方媛的生日宴的，哪怕遭受冷眼或是冷嘲热讽她都不怕，因为她知道，如果今天经历家庭变故的是方媛，她也一定会这么做的。她们两个就像是航行在海上的两只小船，什么风吹雨打都不能把她们分割。
进入十一月以后，濒海的天气开始变得阴晴不定。明明上午还阳光明媚，下午就乌云密布。雨水把整座城市包裹得密不透风，冬日的气息扑面而来。
运动会的结束，宣告着学生们的生活进入了期中考试的冲刺阶段，也意味着高一第一学期已经过去一半了。白娓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习，除了上下学，几乎不怎么出门，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古代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为了能继续留在三班，白娓这次是真的拼了命了，早上写卷子，午休背单词，晚上回家还会跟言浅连麦学习到深夜，第二天继续重复一样的流程。她还让姨妈给自己报了课外补习班，专门补数学，她就不信数学还能考那么差！
当然，除了害怕被降班之外，白娓努力学习的另一个原因是怕姨妈会因为她成绩不好的原因，阻止她参加方媛的生日宴。
就这样，白娓顶着各方面压力，走上了期中考试的战场。
出成绩的那天，白娓坐在教室里，一边默默祈祷着自己这次要稳定在十几名，一边等着班主任进来宣布成绩。
上课铃响了几分钟后，班主任施然才不紧不慢地出现在教室门口，“这次的期中考成绩出来了，大家都考得不错，没有人会离开三班。”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紧张和焦虑都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
白娓抬起头，看见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她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衬衫，下半身搭配一条白色的过膝长裙，头发半披着，显得十分温柔。
“还有一件事，”施老师将额前的碎发别到了耳后，“从下周开始，我就不再是你们的班主任了，希望大家可以多多配合新老师的工作，也希望大家以后可以越来越好。”
她说得轻松，底下却一下子炸开了锅。有人震惊，有人茫然，谁也没想到，刚跟班主任熟悉起来，转眼就要面临分离了。白娓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言浅，他的脸上和她一样写满了不解。
易子木首先坐不住了，他举起手，还没等班主任叫他，便自顾自地站起来，大声问道：“老师，您为什么要走啊？我们舍不得您！”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附和，“对啊，我们舍不得您！”
施老师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因为老师有小宝宝了，以后就没办法专心辅导大家了。不过你们放心，新老师也是一位非常负责的老师，我相信，在她的带领下，三班也一定会继续发光发亮的。”
她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那是即将做母亲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白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班主任，在她的印象里，施老师很严厉，看似柔弱，却雷厉风行，在班里大行赏罚制度，搞得所有人都苦不堪言。有段时间，易子木还偷偷在下面管她叫“母老虎”。
如今，这只母老虎有了自己的幼崽，逐渐展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开始在上课的时候频繁出去呕吐，开始在午休的时候去医院产检，然后蜡黄着一张脸回来。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她已经不能胜任班主任这个职务了。
施老师离开的那一天，濒海终于又放晴了。言浅拿着刚收的班费，为施老师办了一场欢送宴，叫了许多好吃的来。大家挤在一起，边吃边聊，又打又闹，全然忘记了离别的伤感。尤其是易子木，吃着鸡翅，满嘴油光。
施老师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笑。身为孕妇，她有很多都不能吃，但她不想提，因为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
到了表演节目的环节，易子木又上去非要给大家表演说唱，言浅怎么拦都拦不住，任由他去了。
白娓走过去，坐在施老师旁边，轻轻开口：“老师，谢谢你。”她其实很想抱抱她，她是从心底里感谢她，感谢她相信她，愿意把好的机会留给她，也感谢她让自己重燃信心。
施老师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却也笑着点点头，“白娓，我知道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我听说了你父亲的事，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做不到像你这样，不仅要兼顾学习，还要适应新的环境。老师是由衷地为你感到自豪。所以，在我走以后，你也要好好努力，将来考一个好的大学，你爸爸在天上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白娓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了，她一直都在逼自己赶紧愈合伤口，开始新的生活。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辛苦了。
在欢送会的最后，易子木提议为施老师唱首歌，不知道由谁起了个头，唱起了难忘今宵，一时间气氛都有些伤感，有几个女生埋着头哭了起来。
白娓心里也不好受，虽然没有她们那么夸张，眼泪却还是流了一桌子。言浅起先还给她递纸，后来就干脆把一整包都放在了她手里，无奈地说：“你如果还要，就再跟我说。”白娓哭得更起劲了。
那天晚上，是以白娓哭完了言浅两包纸巾作为结束的。散场的时候，白娓和言浅并肩走在四中的校园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一份子，所以她才会如此不舍。
她顶着哭肿的眼睛，突然想起以前不知道从哪里看来一句话，那句话是这样说的：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离别，因为爱我们的人总会以我们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我们身边。
万里无云的夜空，明天一定又是一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