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警魂》第5章 家事
田宗义的老母亲是个不识字的农民,也不知道孙子病情有多危险,只是弄些白酒给田勇擦身子,结果等到田宗义抽出一点时间赶回家时,田勇都烧得抽搐了。送到医院后,差点没有抢救过来。
从那场病之后,田勇明显是受到了影响。他的反应开始变得很迟钝,而且越来越笨。生病前已经能数几十个数了,生病后反而数不到十了。到了六岁,他才慢慢地开始认识了几个字,上学后的成绩更是一塌糊涂。考大学那是别做梦了,能不能找到一份工作都很难说。
对于田勇,田宗义深感愧疚,觉得自己很是对不起孩子,因此,他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全力补偿田勇,让田勇有个美好的未来,不能让他一辈子受苦。
田勇初中毕业之后,顺理成章地与高中无缘。从生理上,他智力正常,并没有什么毛病;但是在学习上,他却始终是一窍不通,即使他自己想努力,也完全是一点成效都没有。
为了让田勇有个像样的未来,田宗义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甚至不惜拿出自己微薄的家底给人家送礼,终于把自己这个笨儿子弄进了市警校。
田勇到了警校也跟不上学习,考试还是一直都不及格。最终还是靠着田宗义使劲,硬是让他顺利毕业,并且分配到了金河市公安局,成了一名正式的警察。
田宗义知道田勇并不适合当警察,可是自己和爱人都是警察,自己所有的人脉资源都在金河市公安局,如此一来,田勇除了当警察实在是别无选择。
只不过田勇真的不是当警察的料。从表面上看,他和其他年轻人没有什么区别,也是彬彬有礼、规规矩矩的。然而实际上,他有时会性情很暴躁,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同时,他对工作也很不用心,经常丢三落四,耽误事情。
新来的警察都要分配到基层派出所去锻炼,田勇到了派出所之后,接连犯了好几次错误,惹得所长大为不快。田宗义除了给人家赔不是之外,又不得不施展各种手段,把田勇调离了派出所,调到了自己主事的刑警队。
为什么要把儿子调到刑警队呢?这主要是田宗义觉得刑警这一行不像派出所,派出所是成天到晚烂事一大堆,当个管片民警有填不完的表格,写不完的报告,开不完的大小会议。田勇显然不适合干这一行。
刑警则不然。如果有了重大案件,刑警当然要没日没夜地玩命干,但是如果老天赏脸,没有重大案件发生,那刑警就会闲下来,每天无事可做。特别是一中队,他们专门负责重案,可是重案并不是每天都会发生,没有案子的时候也不少,到这时,他们就会变得很轻松,每天到局里点个卯,然后就可以去办自己的事情了。反正现在大家都有传呼机,有事把大家都呼来就是了。
田宗义觉得这样一张一弛的节奏对于田勇是最适合的,另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把儿子放到自己的身边,他觉得最放心。再有就是一中队是个模范典型,经常立功,田勇在这里可跟着沾光,蹭到不少进步的机会,有利于他今后的发展。
于是,田勇从四年前开始就到了一中队,一直工作到如今。从他的表现来看,他真的不是干刑警的料,他不爱吃苦,性情有时又很急躁,因此经常出错。四年来,他始终都没有能够独当一面地成功办理过什么案件,换成别人,早就应该被踢出一中队了。但是,大家都看在田宗义的面子上,对他另眼相看,同时,大家也都知道他幼年的遭际,所以也普遍都容忍他的差错,像大姜这样富有同情心的人,还特别关照田勇,所以田勇在一中队待着也感到很愉快,与同事们相处甚佳,一直就这么安心地工作着。
现在,他也和大家一起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等候着自己的父亲,等候他下达工作指令。
田宗义来到了办公室里,环视了一下这个六个人,他心里清楚一中队实际上是有七名成员,这第七个人最重要、最关键,但他却是从来都不会在公安局的办公楼里露面的。
田宗义现在也不会提起这个人,他只是对大姜等人说道:“我刚才请示了市局的洪局长,张副局长,还有咱们的郭局长,他们都同意了,今天给咱们全队放假一天,大家可以先回家去了。”
六个人一听,都不由得心中一震。大家都是工作多年的老油条了,都知道这临战放假可不是一般的举动,这一天假也不是白给的,那是需要你用今后加班加点连轴转的方式来做补偿的。
事实上,这样的事在刑警大队也很少发生,一旦发生,就意味着遇到了特别重大的案件,整个刑警队的人都要豁出命来工作,全力以赴地来侦破这个案件了。
大姜首先站起来说道:“那好,咱们就先都回去,把家里好好安排一下,同时都洗洗涮涮,多准备几套换洗的衣服,明天一早到队里集合。”
二东子站起来耸耸肩说道:“得,我估摸着这一仗下来,咱们哥几个少说又得折寿半年。走,先回家去好好补一补再说。”
老何叹息着说道:“元旦肯定是报销了,春节八成也指望不上了,我还是今晚上和家里人把那瓶为过年准备的五粮液给喝了吧。”
大家懒洋洋地向着外面走去,田宗义对儿子田勇说道:“走,咱俩一块回去。”
于是,爷俩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在深夜的寒风中默默地向着自己家驶去。
田宗义的家住在一个新建的小区里。前年年底,分局把这里的一套两室一厅、使用面积才四十米出头的房子分配给了他。
田宗义干了一辈子,才得到这么一套小房子,实在是有点亏,不过他已经很知足了。
这套房子解决了他的一块心病,那就是他老伴的生活问题。
他老伴五年前因为患上了风湿病,导致两条腿几乎瘫痪。平时只能在家里扶着墙,一步一步地蹭着走。新房子室内有卫生间,这对于田宗义的老伴来说实在是太方便了,也让田宗义爷俩免去了端屎倒尿的麻烦;冬天,新房子还有暖气,这更是可以让爷俩放心大胆地出门工作而不必担心家里的病人被冻着。
因为这件事,田宗义对局里特别感激,因为他知道为了住房的分配,局里的人争夺得很激烈,自己的条件并不完全符合分房条件,这完全是郭局长对他照顾的缘故。所以,田宗义没有别的可说的,只能是全力以赴地拼命工作,以此来报答领导的关怀了。
爷俩回到了家里,田宗义的老伴已经睡下了。于是,爷俩先回各自的房间休息。第二天一早,田宗义就骑着他那辆结婚时买的“国防”自行车,提着菜篮子,到早市上给自己的老伴采购今后十几天的食物。
如果,他的小儿子田刚放假从北京回来,那么问题自然就解决了,家里就有人照顾病人了。不过,田刚要考完试才能回家,那将是一月中旬的事,因此,接下来的十几天,田宗义的老伴就将一个人留在家里,不把吃喝准备充足了怎么能行?
田宗义像个忙碌的工蚁一样,骑着自行车到早市跑了三趟,这才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回来。然后,他把这些东西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放阳台的放阳台,还有一些需要预先加工一下的,他挽起袖子就在厨房里干了起来。
这时,田宗义的老伴拄着一根拐杖,慢慢地挪进了厨房,她坐在一张椅子上,一边帮着摘菜一边说道:“刚才小勇提着一堆香波浴液什么的出去了,说是要到澡堂子洗澡。”
“我看着他了,一会儿我也得去。”田宗义说道。
“唉,这样一来,小勇相亲的事就又告吹了。”老伴叹息了一声。
田宗义心中一震,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田勇今年二十八岁,过了年就虚岁二十九了。快三十的人还没有娶妻成家,这怎么能不让田宗义心里着急呢?
前两年田勇找不到对象是因为家里没房子,人家姑娘不愿意跟着他们一家人挤平房。现在有了新房子了,田勇也有了自己的房间,于是田宗义这两年托朋友接连给田勇介绍了两个对象,不过,这两位姑娘看到田勇还有个瘫子老妈,就都打了退堂鼓。人家不愿意过来当保姆。
田宗义对此急得火烧火燎,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恳求各路朋友帮着田勇寻觅良缘。前些日子,户政科的一位老大姐给介绍了一位姑娘。这姑娘年龄与田勇相当,是一所小学的教员,据说为人本分老实,勤劳能干,相貌也说得过去。最要紧的是,人家女方表示了,如果田勇真心待她好,她也不介意伺候瘫子婆婆。
你说这么理想的姑娘到哪里去找啊?田宗义听了户政科老大姐的介绍,立刻就拍手称好,田勇知道了,也表示很想见见女方。
于是,双方就约定,在元旦学校放假期间,双方见面。
然而,这个抢劫大案一发生,这次见面显然是泡汤了。
听到老伴提起这件事,田宗义不禁心中长叹了一声,表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这个不急,不急嘛,等破案以后,就是他们学校放假,有的是时间见面的。”
“唉,万一要是过了春节也破不了案呢?”老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两条腿当年不就是因为你那个‘不急、不急’给耽误成这样的吗?”
田宗义听了,不禁又是默然无语。五年前,田宗义的老伴两腿疼痛,到医院检查后,大夫建议住院,并且表示经过住院治疗完全可以康复。
但是,当时河西区连续发生了三起强奸杀人案,各种证据表明,三起案件都是同一人所为。于是,全局总动员,全力侦破这一案件。田宗义自然不能脱身,田勇当时虽然还没有正式进入刑警队,但是也被临时抽调到专案组参加工作。这样一来,田宗义的老伴就只好暂时取消了住院的念头,开了点药回家硬挺。
一开始,由于线索比较多,大家都以为用不了几天就能破案,但是没有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诸多的线索一一都被排除,最后,这个案件竟然变成了一桩找不到头绪的重大疑难案件。田宗义爷俩在专案组苦干了两个多月,也毫无结果,等到他们终于抽出时间回家来把病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却无情地告诉他们:来的太晚了,病情已经被耽搁了,从此,田宗义的老伴就变成了一个半瘫的残废人。
现在,田宗义再次面临像上一次那样重大的案件。这一次要多长时间才能破案?如果再拖上一两个月,人家姑娘那边还会等待下去吗?听说那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家长也在忙着张罗相亲的事,人家会在田勇这一棵树上吊死?难道就不会有个备胎什么的?
一想到这些,田宗义就不禁心里有些泄气,暗暗地预感到田勇这桩姻缘怕是又要黄摊儿了。
不过,他还是满脸堆笑地劝慰老伴:“不要急嘛,不会每天都有大案发生的。就算这个姑娘指望不上,咱们还有备选的人嘛。利民派出所的谢所长上个礼拜还跟我说,他可以帮田勇介绍一个姑娘呢。还有看守所的那个女副所长小丁,她也答应了要帮忙的。你放心好了,明年,咱们一定会把田勇的终身大事给解决的。”
“唉,都是我拖累了他呀!”老伴的眼圈有点红了。
“别这么说嘛。这一切……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啊!已经发生的事情,咱们就不要抱怨了,还是往宽里想,多想点好事吧。现在咱们有了房子,两个儿子也都算是有出息,这不就已经很不错了嘛,比起很多人家来,咱们已经幸福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