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文网《牛生最后一梦》第7章 彩燕再谋救助金
以前我跟着李富贵耕田，有时候我拉着犁在田里走着走着，突然后背就挨了一鞭子。我回头瞧李富贵，他脸色阴沉，什么话也不说。
我知道他是心情不好，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不会发火，更不会罢工，照常拉犁就好。我吃他的、住他的，活该受这罪。
有时候他又会突然给我加餐，给些上好的草料，我通通照吃不误，也不会格外感激他，因为这是他为无缘无故打我向我赔罪。
我觉得吧，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牛，总是要有所忍受、有所妥协的，不可能事事都照着自己的心意来。最关键还是知足，得知道自己得到的，已经是命运最大的慷慨了。
贪心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不管是贪财还是贪色，又或者贪名、贪长生。以后有机会我会给你讲讲妙玉庵的往事。
这天傍晚，李富贵一家正在门坪喝茶乘凉。
以前在水田种稻米，收割了需要平地晾晒，所以家家户户都有很宽的门坪做晒谷场。如今种水稻少了，门坪或是成了休闲的小广场，或是变成了自家的停车场。
李家刚添了小娃娃，上上下下都很高兴，有说有笑，好不欢乐。疯女的失踪到底影响不了他们的幸福。
我吃完草料也在不远处散步，虽然不复当年健壮，但我还不想变成肥牛。
一位不速之客——李彩燕满脸笑容，扭着腰肢从远处走来，丰满的胸部将身上橙黄色的碎花裙子高高撑起，腰肢一扭，胸脯也跟着一抖。路上不少汉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嘴角露出意味深长又不可名状的笑容。
她从我身旁走过，根本不曾看我，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注意我。我并不气恼，我见过她最原始、最浪荡的模样。她那副在人类男性看来无比诱惑妩媚的肉体，在我黄牛这双浑浊的老眼中，一下就瞧见了她丰满的左胸下那颗黑色的心脏。
钱秀秀正抱着儿子逗趣儿，瞧见了李彩燕，没等她开口说话就抱着娃回了屋。
我能瞧见李彩燕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然后又像大黄的腚一样绽开了。她亲切地喊着叔叔婶婶，哥哥嫂嫂，却没人愿意搭理她。
疯女是因为“疯”，才不受李家村的人待见。而李彩燕则是完全依靠自己的“名声”，成了李家村众多男人夜里幻梦的女主角，也成了全村女人共同防范和嫉恨的大敌。
虽然我也讨厌李彩燕，但要说被全村女人防范和嫉恨，我还是觉得她有些无辜。你们可以不让李彩燕进家门，但你们如何能保证自家男人不出门呢？
就当李彩燕是朵野花吧，那她就在那盛开着，你们自家男人别去采就好了，也不碍着任何人。可你们自家的男人偏要去采，这不是比野花还要下贱？
不管好自家的男人，却怨恨别人要盛开，这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就算把李彩燕赶走了，那又能如何呢？也许会有李彩燕二号、三号、四号……野花无尽，不去采就不会沾惹上脂粉。
李爱国和李建业倒不会采李彩燕这朵野花，不说别的，他们还是叔伯兄妹。要按以前的大家庭论，他们还是一家人。
况且他们都是些读书人，娶的老婆也是读书人，不管私下如何，在表面上读书人都是鄙夷李彩燕这种野花的。
李彩燕手上提着几颗鸡蛋，半颗猪心，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没人邀请她坐，只好站在一旁。可她是谁呀？她是玩转李家村的野花，这场面她根本不在乎。
“哎呀，真好呀，一家人其乐融融。侄儿乖么？睡得香么？”既然没人搭理，李彩燕就自己找话说。
钱秀秀在屋里肯定也听见了李彩燕的话，但她没有出来，更不会让儿子见这位姑姑。
还是罗文英过意不去，拉了一把椅子让李彩燕坐，又倒了杯水递到她手上，陪着闲聊几句。但她们俩聊得前言不搭后语，各自的心思都不在对方，自说自话，就像大黄和花猫偶尔为争一块地盘在“喵呜”、“汪汪”地争论，奇葩得很。
“大哥，咱五妹的事儿，有眉目么？”李彩燕终于还是忍不住，撇开婶婶罗文英，直接向李爱国追问。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富贵冷哼一声，非常鄙夷地往旁边吐了一口口水。
李爱国正低头玩手机，看样子应该是在打字。听到李彩燕的问话，他头也没抬，淡漠地回道：“没有。”
“还是找不到吗？”
“嗯。”
“能加派些人手吗?”李彩燕试探着问。
李爱国听到这个问题，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李彩燕一眼，然后又继续低头打字。“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周围村镇没有通报，大概率就留在山里了。”
我听到李爱国的话，心里一阵悲凉。疯女都进那座深山老林一个多月了，我竟然都快忘了该悲伤了。他说“大概留在山里了”，我是听得懂的，可怜了那么好的女孩儿。
我有点恨老天爷，为什么不是让李彩燕去，让疯女回来呢？我又恨那个小半仙，为什么不说那个人是李彩燕呢？
李彩燕在别的男人面前再如何妩媚娇柔，但在李家父子面前断然不敢施展那套魅惑人的东西。就算她想，这几个男人也不吃她那套。
此时她有些欲言又止，双手手指绞在一起，她不再看着李爱国，而是看向李富贵，轻声说道：“毕竟是个人呢，总要找着吧？一直就算失踪吗？才一个多月，万一她喝露水吃山果，说不定还没……”
“够了！”李富贵突然一声暴喝，打断了李彩燕继续说下去。
“叔……”
“你别叫我叔！你瞧瞧你都做的什么事儿！那些龌龊见不得光的事，我就不说了，说了污染我这家门！就只说一件！你娘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就只让你们几个做姐姐的照顾倩茹！这些年你们几个做了什么？你还有脸来这里假惺惺！我把话撂这了，倩茹真回来了，救助金也不会再给你。我自己会照顾她。”
“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为了救……”
“行了！你有脸说我都没脸听。”
李富贵对李彩燕的这番痛骂听得我真是痛快！
以前我就说过，李彩燕和她三个姐姐，以后去了那边是没脸去见她们妈妈的。不，她们的妈妈是好人，疯女也是好人，好人都会上天堂。李彩燕是要下地狱的，她没有机会再见到妈妈和妹妹了。
我会再见到疯女吗？李富贵会吗？要是以前，我自认是能上天堂的，但现在我有点没信心了。谁能知道自己死后是往上飞，还是向下落呢？但愿是往上飞，上面好人多。
李彩燕被李富贵斥责了一通，一时间不敢再用话语反驳。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不服气，但不服气有什么用，她有气也不敢对李富贵父子撒。
“婶……”李彩燕转回身来，想从罗文英这里找话说。
罗文英却没给李彩燕说下去的机会，“你就听你叔的吧，别搞那么多事了。”
“婶，我就关心下我妹妹，这怎么算是多事呢？”李彩燕轻声反驳，似乎怕被李富贵听到。
“人都没了，你还关心啥呢？你现在多顾顾自己吧，听听外面传些什么。你一口一个‘婶’叫我，我听着都害臊得紧。”
“婶，我来可不是要跟你聊这个的，那是我的私事。”
这时屋里传来李建业的老婆张舒梦的喊声：“饭好了，吃饭了！”
二儿媳的喊声把罗文英到嘴的话又给堵了回去，结果鬼使神差地对李彩燕说了句：“先进屋吃饭。”
我愣住了。
我看见刚站起身的李富贵、李爱国还有李建业同样愣住了。李彩燕也微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罗文英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看李富贵和俩儿子，然后对李彩燕说道：“进屋吃饭！”
李富贵父子三虽然脸上不高兴，却没有出言反对。再如何讨厌，这也是自家人，况且女主人都已经开了口邀请了。
要是个知趣的人，这时候就该主动提出来，家里已经做好了饭，得回家吃去。可李彩燕并不是一个知趣的人。
我目送李彩燕走进李富贵的家门，看见他们围坐在一张大圆桌上，一个个正襟危坐，哪像是一家人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开大会呢！
你能想象到那种尴尬的气氛吗？
只是便宜了大黄了，今晚的剩饭剩菜肯定比平日里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