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狱之主》第六章 轮回梦魇
“这就是你办的事?”
“真叫本君失望!”
“滚下去!”
斜阳西下,他看到昔日沦陷的古楼已经重塑,楼面新漆呈现朱砂红色,颇具匠心的檐角悬着一排七彩灯笼,灯火飞萤跃舞,一座繁华城池映入眼帘。
不多时,城墙内外凋零的枯木再度进入繁荣之际,只是人流退散后唯有幻影重重。
他阖上眼,前路依旧是漫天揭不开的混沌,无尽的声响自四面八方而来,似有千万人在耳边私语,他无力地抱住自己,身后压抑已久的声浪层层迭起。
“这不是那威风至极的寂灭尊者吗?”
“小点声,当心他割了你舌根!”
“怕什么,连神籍都销了,他算哪门子的神君?当初作威作福,可曾想到今日?”
“……”
“夺权篡位,果然是天生的贱种才能干的出来啊,哈哈哈。”
“可怜吾儿,竟与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共事!欺压凌辱更甚!”
“这墙倒众人推,真是可悲可叹,想来寂灭尊者飞升上神之时,那是何等旷世盛景,在座各位可是有目共睹啊。”
“……”
他倏地睁开眼,一张狰狞的面孔直冲过来,再看去时,其面却是模糊不可辨。
“无狱,你该死,该死!”
“本君该不该死,还轮不到你来评说!”
他一掌拍去,却发现仍是虚空幻影,无尽的黑暗中,他感觉有一双手覆了上来。
“无狱,醒醒。”
【醒醒,老家伙】
“你说什么,”墨徊拎起那条幸灾乐祸的神识,“你方才叫孤什么?”
【您老刚才气力紊乱,我还寻思您走火入魔了呢】
“是,”他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七狱功法你是从哪里习得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行了,孤自有办法弄明白,从你小子嘴里撬不出一句实话。”
墨徊取出一枚玉戒,略微施力,便将神识牢牢锁在其中,“最近这段时间便好好待着吧,莫要再随处乱跑了。”
【你只会把我关起来】
“不知阁主有何见教啊?”
“徊儿,坐,”南宫璃仔细整理了一下发冠处的碎发,“多年不见,倒是叫的生分。”
【叫姨啊】
“南宫阁主年华丰存,正值姣好之年,若是叫唤得不妥,岂不有失您的身份?不若在下唤您铭裳姐如何?”
“你倒是一点没改贫嘴的毛病,”南宫璃不禁浅笑,“随你,就这么叫吧,从前总爱唤我姨娘,都快将我叫老了。”
“你娘,从那件事后便一直下落不明,”她神情严肃起来,“徊儿,你要做好准备,或许……”
“铭裳姐,最坏的打算都做过了,我又怎会怕这些?”
“说的也是,是我操心过度,今日的徊儿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我早就长大了】
“不知您这次前来是所为何事啊,”墨徊为南宫璃斟了一杯酒,“这是桃花酿,临州古坊所制,应是您常去的那家吧。”
“十年如一日,果然还是一样的滋味,”她笑着放下酒盏,“恐怕这次又该麻烦你了,直说吧,我此行是为寻一故人。”
“如今,是找到了?”
“算是吧,至少不是全无收获,”南宫璃站起身,“徊儿,小心你身边的人。”
“我明白……”
次日卯时,临州地界已腾起袅袅炊烟,厚沙土掩埋的街道口热闹非凡,早起备饭的人家支起窗棱,远远可见水塘间耕耘劳作的百姓。
若是绕到街巷深处,柳絮纷飞,一座酒馆若隐若现。
“掌柜的,来碟小酒。”
“好嘞,您的上好清酒来了。”
“这位客官看着有些面生啊,哎,您别挡道啊。”
魏迟拦住他的去路,丢下几枚铜钱,“酒给我,忙去吧。”
“就这几个臭钱,打发要饭的呢这是!大茂,送客!”
一全身罩着黑色褂衣的人扭过头来,未见其出手,一枚银锭便落到王掌柜手中,“掌柜的,我手下不懂事,还请别见怪。”
“算你小子走运!”
魏迟把酒盏拍在他跟前,水纹波澜,却未渗出一滴,“谁是你手下?老子在这儿等了你这么久,终于舍得出来了。”
“在下仅是一介莽夫,又何足挂齿?怎敢劳烦公子远来接风。”
“你说话能不能正常点,再跟我扯这些废话,现在就杀了你!”
“可以,但不能在这儿。”
“若我非要在这儿呢?”
“我看左宵说的没错,你不是莽撞,而是愚蠢,简直愚不可及!”
“你不配叫他的名字!”
话音未落,一道阴风掠过酒馆众人视线,随之掀起黑衣人泛白的发丝。
再看去时,一把酒壶已出现在其手上,且牢牢抵住魏迟掌心,只是片刻,一簇清流便顺着壶底汩汩涌出。
“小子,出来!”他从容收回手,环视四周一眼过后以箭步远去。
阵阵残尘扬起,一执剑的青年人从草垛后方转出来,他看着眼前人除去身上褂衣,一头粗糙的长发卷下来,其中枯萎的银丝遍布。
仔细看去,一道长而深的青色疤痕划过其右眼角,松弛的皮肉下方是根根暴起的青筋,致使一张俊秀的面孔都变得扭曲恐怖。
“你……”魏迟不由得倒退一步,“怎会变成这样?”
“奇怪么,”他撩起几根还未泛白的发丝,“这不是拜你所赐,那你这怪又是从何而来啊?”
“岳千重!你真是疯了!”
“我疯,还是比不过你啊,寒昭祖,”岳巡疾步而来,他掐着魏迟的衣领,“为了把他留在你身边,可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啊。”
“跟着我,总比你这虚伪至极的小人好过!还有,别碰我……”
碧螺湖畔,岸堤河沙堆砌,辰时将近,槐树子叶纷纷抽出新枝,春日的天空逐一撤去晨曦的余光,道道迷眼的阳光镀满初生的槐林。
邻里乡亲奔走,言语升升,熙攘的人群深处却是不合时宜的噪音。
【你走慢点,晕死我了】
“一会儿再收拾你。”
“魏千载,闹够了么?”
“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看你做戏么?”
墨徊扳开他们二人的手,其面留有愠怒之色,“再打,是要将人家房子拆了么?”
“你终于还是来了。”
“捉弄我很有意思是吗?”
墨徊甩了甩带着尘土的暗色衣袍,他瞥见一个端坐在屋顶上的人,“兄台,不妨下来说话。”
岳巡从怀中摸出一把精心叠好的折扇,他嘴角带起笑意,“左少爷,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你们先前便已见过?”魏迟满脸犹疑。
“不知能否有幸邀请左公子,”岳巡抚着扇走上前来,“过来府中一叙?”
魏迟一把拉过墨徊,转过一个拐角处,二人齐齐放手,“看着这株槐木,你能否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吧。”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来凑热闹】
【谁知道你的针法那么没用呢】
“又想被抽了是吧。”
“左宵,”魏迟低下头讪笑一声,“不管你到底是谁,又想变成何种身份,你在我这儿,永远都是左宵。”
他慢慢转过身,“你明白吗?”
【若是以前,我应当是不忍吧】
“是啊,”墨徊努力扯出一抹笑容,他走到魏迟跟前五步站定。
“可我们终归不是同路人啊,你既无法支持我的决定,又要站在我的对面干扰,你又觉得合适么?”
【说的真干脆】
【我都很想佩服你】
“你从未这么与我说过话,”魏迟挽起袖口,他抬手按在剑鞘之上。
“果真不是我认识的人了,但又何须在意,如果你要为朝廷做事,那我们就只能是敌人!”
魏迟双目充血,他提起剑,“既是如此,我不介意再废你一次,你选择吧。”
【你说什么】
“蠢小子,在山上待这么久,真是越待越蠢!”
“选择?”墨徊冷眼看去,“在我这儿,从来没有选择二字,若是有,我便将那挡我路的东西连根拔了。”
“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认命吧!”
【你能行吗,才一成功力啊】
万物初生,众生存亡不易,万恶渐生,创世元尊始发九狱制裁,以生、骨、笞、戮、炙、化与毒七刑做七狱,鞭挞洗涤误入歧途之人神魂。
此外与钉,尸二刑合称九狱制诸界生灵,此后万年奉为至上功法。
“谁在说话?”
“你是谁!”
他拨开眼前迷障,混沌之后再不是阵阵轰鸣,灼烧滚烫的乌金色雷电层层褪去,堕入轮回台的痛似乎已经隐去,他迈步走上云端,一着华服锦衣的男子转过身,容颜却与他全然一致,他不由伸手探去,却依旧是一片虚无。
“无狱,吾可以保你神魂不失,转生后无论何种情状,都切莫再任性。”
“本君不需要,您的恩惠还是留给别的弟子吧。”
“的确不需吾出手,这三个弟子里,还是你悟性最好。记住,往后无论在何地,本性永不可失。”
“……”
旧神的功夫也不过如此
包庇神界耻辱,罪责该死
“师尊!”
他看到一须发斑白的人跪在血泊中,最后仙体破碎,神魂散尽,再不留于世间,他无力地转过身,又是那张看不清的面孔。
“无狱,你该死,是你害死了他!”
“孤要杀了你!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
【你怎么了,老家伙】
“左宵?左宵!”
仅是一瞬,墨徊周身内力迅速膨胀开来,他阖着眼,久久不动声色,一手死死扼住魏迟的脖颈,一手牢牢握着寒昭剑锋,凌冽的剑气尽数收入脏腑。
“何人聒噪?”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魏迟便震到数丈开外。
“离潇,跟这不识趣的家伙置什么气呢?有失您身份啊。”岳巡从拐角处笑着踱出来。
“滚!”
他睁开眼,犹若在看死物。
“我今日没兴致挖人眼睛,岳少主,九狱箴言你是从何得来,最好如实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