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文网《与子程说》第4章 见了鬼了
原城一中是一所百年老校，起初只有高中部，后来经过改革和扩建，将初中部一并纳入其中。
高中部在东校区，相对来说比西边安静了许多。本意是考虑了给高中生们提供更稳定的学习环境，尽可能的远离身处市中心的喧嚣，可谓是用心良苦。
但是。
这依旧改变不了热火朝天到能把房盖儿掀起来的开学补作业的传统。
“耗子，你英语抄完没？我就差英语了，能不能快点！”
“马上马上，你催个屁啊。还有，你爸爸我叫陈浩。”
“知道了，乖儿子。”话毕，郭睿灵活的躲过了来自前前桌陈浩的高空掷物暗杀，欠欠儿的拉仇恨：“你这不行啊。”
陈浩头也不抬，奋笔疾书，以一种只要我写得快就不知道写了什么的速度，创造出了李华给美国朋友的道歉信，十分诚恳。
然后抓起卷子就往后递，工具人纪律委员方天奇接着往后递，英语那一沓被抽走以后，过了三秒，新的重量着陆，方天奇手划了半圈，又送到陈浩跟前。
“是兄弟。”
“嗯，懂你意思。”方.纪律委员.天奇面不改色，甚至喊了句：“物理在谁那儿？别逼我自己动手！”
“我去，郭睿你这写的什么，这一个圈和一个牛是人能写出来的字吗？”
英语课在下午，并不着急补作业的郭睿悠悠的放下笔，微笑都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溜达到陈浩面前，“纡尊降贵”的开口：“哪儿啊，让朕瞧瞧。”
陈浩瞥了个白眼，在卷子上泄愤似的拿笔来回戳，表情好像在说“就是这个鬼符”。
“你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吗？缺什么他就是什么，很明显，这是个‘解’字啊。”
陈浩拳头硬了，但现在不是时候。
郭睿嘴上不停，洋洋得意，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不知道是高看了对方的忍耐力，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欠揍程度。
“所以说，为什么我能成为数学课代表。”
“因为数学老师是你舅舅。”纪律委员也有点想制裁他。
“啧啧，俗不可耐。”
“俗可不可耐我不知道，”陈浩作业也不补了，蹭一下起身，比郭睿高了半个头，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反正我是忍不了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收拾的你叫爸爸。”
林诉言一进教室，就看到郭睿被陈浩摁在墙上锁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姿势一言难尽。
这么长时间了，郭睿还不知道怎么好好活着。
避开火力区，林诉言走到位置上坐下，扭动着发酸的脖子，取下书包。
开学第一天，书包里面除了六本暑假作业，就只剩下几支笔。林诉言把书包往桌肚一塞，打算趴下眯一会儿。昨天陪李奶奶聊的晚，回去反而精神，夜里将近十二点才睡着。
困倦袭来，精致的眉眼向下耷拉着，教室的喧嚣吵闹和轻微的头疼混在一起，林诉言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把头埋得更深了。
郭睿终于虎口逃脱，一溜烟跑到门口，体力上被压制嘴上也不消停，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又菜又爱玩。
转过头刚想语言上绝地反击，就被“啪”的一下，敲了脑袋。
郭睿机械地转头。
“班长，首先我是不生气的，我一直坚信这是一种兄弟间的问候。但是，为什么是语文呢？”
“因为你没文化。”路子恒随手把卷成棍状的语文假期作业扔在桌子上，“且，没眼力见。”
下巴朝林诉言方向扬了扬。
郭睿心领神会。
高三五班是理科班，虽然大体上选择理科的女生比男生多，但按照成绩分班的时候，好巧不巧，五班好像被落下了一样，女生大都分到了其他几个班，导致五班的女生堪堪占全班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于是五班人心照不宣的对女生多有照顾，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尤其的尤其学习成绩好的，综上所述，尽管林诉言在班里没有一官半职，但是很有地位。
话说回来，林诉言人缘好这事儿还算是个玄学。刚上高一的时候，年级主任是他们的物理老师，做人和他的脑袋顶一样圆滑，气度却跟头发一样少。
当时一把手严抓成绩，大刀阔斧制定新规则政策，这主任就是头号马屁精。
马屁精，哦，不，年级主任的贯彻措施就是，搞学习专心搞学习只搞学习就够了。
于是开学的第一节体育课，年级主任一手揣着透明的沏着茶叶的玻璃杯，另一只手拿着已经卷皮的物理书和一沓教学学案，旁若无人的走进教室，相貌不堂堂，理直又气壮。
五班学生听说物理老师是年级主任，现在看他就像“强抢民女的恶霸”，出离愤怒，但敢怒不敢言。
林诉言那天刚好生理期，肚子疼的不行，一下午密密麻麻的课连着来，课下根本腾不出时间，就等着这一节体育课，去医务室买止疼药。
所以在年纪主任的那句下马威“有谁想去上体育课？”响彻全班时，林诉言毫不犹豫的举了手。
一手激起千层浪。
“我去，这位姐谁啊，真勇！”
“别说了，这是英雄，反抗压迫的榜样啊！”
“高冷御姐，不畏强权，我心动了。”
碎碎念清晰地传进林诉言的耳朵，当事人抽搐了下嘴角，表示十分无奈。
高冷御姐不是高冷，是真的没力气做出别的表情，也不是不畏强权，是亲戚的问候轰轰烈烈，快承受不住了。
可年轻的中二少年们仿佛看见了希望，浑身充满了力量，振奋的抬头，仿佛举起的不是手，而是希望的火种。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年级主任吐出一口浊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真行”，隔空点了点，抄起东西大步走人。
庶民的胜利。
全班沉浸在“不是吧这是真的吗我真的能上体育课吗”的喜悦之中，切实的体会到了团结就是力量。
英雄本人却在年级主任出教室那一刻，瞬间起身，脚步虚浮却迅速的出了教室。
边走边想，还真行呢，再不走，就真不行了。
其实林诉言本意也不是顶撞老师，多上一节物理课对她来说也无所谓，主要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赶上了，但该认的错还是要认的。
第二天林诉言就态度极好的去找老师道歉，说明缘由以后，称是自己的态度不好，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恰当，乖得不能再乖。
年级主任被捧了一圈，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大手一挥宣布不再计较。
后来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又被传出去了，绘声绘色的描述一番过后，最后版本已经成了“挺身而出反抗压迫，奈何对方势力过于强大，最终被迫低头认错，换取班级安宁”。
五班人大为感动，看林诉言的眼神都带着光辉。
林诉言的初印象因此稳稳树立。
不过久而久之，大家发现林诉言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典型拽姐。
相处起来不惺惺作态，大大方方，分明是高冷美艳的长相，笑起来却像是冰雪消融，但又区别于花瓶的可远观不可亵玩，一颦一笑带着一股恰到好处的随性洒脱。
十七岁的少女，是耀眼的闪光体。
而且，充满神秘感。
因为你不知道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不过这并影响五班人对林诉言的好感度直接拉满。
原城一中每年放假出题，都是按照高考的模式，因此暑假作业上的题特别难的几乎没有，多为正规题型，但正因为不难，所以量大。
时针又走了半个圈，教室里的喧嚣有增无减。
林诉言的头疼并没有多少缓解，但好在消除了些困倦，又过了一分钟，她眨了眨眼，从臂弯中抬起头，眼眶还因为睡眠不足有些泛红。
只隔着一个过道的郭睿见她醒了，凑上去：“言姐，你作业都写了吗？”
“写了，”
“看吧，还是得我们言姐，连这么枯燥的东西都……”
“也没人看。”
郭睿彩虹屁吹到一半，被当事人亲手扼杀。
郭睿：……
林诉言丝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每次都说要收，结果不是直接打包扔垃圾桶，就是放在办公室窗台上落灰，发现占地儿了以后，再扔垃圾桶。
林诉言不理解为什么每次开学，这几个人总会孜孜不倦的补作业，大概，是攀比吧。
她低头，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距离第一节课还有十五分钟，打算出去透个气。
从前门走出去的那一刻，后门“嘭”的一下被推开。
班长路子恒风风火火地进门，带着还热乎着的消息，本着兄弟就要讲义气的原则，扎进陈浩，郭睿那堆里。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林诉言，只听见了神秘兮兮的开头：
“跟你们说，我刚在办公室，看见一个人……”
这话熟的不能再熟。
路子恒十回有八回认错人。
林诉言再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后排多了个桌子。
没放在心上，回到自己座位坐下，紧接着班主任杨福安大步走进。
挺着中年人特有的啤酒肚，穿着每年只穿两次的开学限定款皮鞋，脸上依旧笑呵呵，虽然把眼睛挤没了大半，但还是很和蔼。
因为教语文，所以头发出奇的居然有些茂密。
万年不变的开场白：“各位同学们，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啊。”
“是啊是啊，老师我想死你了！”这是陈浩。
“老师，看不见你我连饭都吃不下！”这是路子恒。
“我早就想开学了，老师！”这是郭睿。
陈浩，路子恒：“…….”
好小子，骚不过。
杨福安哪能不知道这群小子什么德行，可还是很受用，又呵呵的笑出声，不紧不慢，“你们原来这么想念校园生活啊，我还以为前天晚上看见的，在大街上晃悠的是你们仨呢，那我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前天晚上某三位从网吧出来的“街溜子”：就挺突然的。
杨福安也不开玩笑了，继续道：“说个正事儿啊，这学期我们班新转来一位同学……”
所有人都被挑起了好奇心，整整齐齐的往门口张望。
只有林诉言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然后那人走进了教室。
旁边有的女生忍不住发出惊叹，男生的C语言呼之欲出。
林诉言想。
不是吧。
不会吧。
不能吧。
抬头一看，不是……
才见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