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岁相安》第10章 初春(十)
顾文夕是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方郃,以至于方郃走过来开口一句“见过长公主”,让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方郃今日穿的是正式的朝服,更显得俊美无涛,列松如翠。今天的天气怡人,在日光下身形显得修长挺拔,园子里的世家小姐多半都注意到了这位俊逸不凡的方侯爷,或是娇羞垂头或是故作镇定的悄悄地看着他。
连曹书月都有些惊讶,她早前听太子说这位方侯爷,为人冷傲,不善言辞,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冷漠的人吧。
方郃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目光紧紧的停留在顾文夕的身上,慢步过来的太子被他一脸温柔的神情,惊得都忘记要说什么了。
顾文夕从未见过如此的方郃。
前世每每遇见,他都是冷淡又疏离的行礼便罢,甚至连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而现在算上这次,他已经向自己请了多少回安了?
顾文夕只看他一眼,便差点被他此时缱绻又温柔的神情吓得后退一步,将目光移到别处,顾文夕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侯爷不必多礼。”
方郃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轻声道:“臣吓到殿下了吗?”
“噢,没有……只是我方才在与曹家姐姐说话,未曾注意到侯爷,所以只觉得有些意外罢了。”顾文夕摇摇头,却发现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才放下那股突如其来的紧张。
“曹姑娘。”方郃从善如流的向曹书月颔首问好。
曹书月愣了一愣,“啊,见过侯爷。”
顾文夕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方郃的行为像是顺着她的话一样,但是又往往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臣……是不是打扰到您与曹姑娘讲话了吗?”方郃微微低下头,声音也变得低落了一些。
顾文夕听得出方郃的声音很明显的轻了一些,看着他垂下的眼睑,显然情绪也低落了。虽然她不太明白他这突然情绪为什么不好,但到底也不能真的视而不见。
“侯爷多虑,我与曹家姐姐只是聊些家常而已,又有什么打不打扰呢。”
听了顾文夕的话,方郃像是送了一口气似的,“那就好。”说罢,脸上又带着笑意看着顾文夕。
方郃看着太子走了过来,垂首轻声对顾文夕说道:“臣觉得太子殿下想必有话想与曹小姐讲,臣与殿下不如去那边的花圃走走如何?”
他这话说得像是小声,但是实际上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曹书月这这样看着方郃引着顾文夕走向了另外一边。
“太子,”曹书月神情有些恍然,她看着二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对顾文轶说道,“方侯爷是……那个意思吗?”
顾文轶也是摸不准,“这我也不知道。”
“……”二人面面相觑。
顾文夕想着自家皇兄嘱托要照顾曹家姑娘,原本想着拒绝方郃的提议,但看见顾文轶走了过来,她以为是皇兄还是多多少少不太放心,要亲自过来看看。也就同意了方郃的话,给他们二人留一些空间。
镇北侯亲至,且陪伴长公主赏花,自然引人瞩目,但没几个人有胆子敢凑上前来插话的。
连凉亭里的沈皇后都听到了风声。
听完宫人的话,沈皇后神情未变,“方家小子倒是有点胆子,我只当他方家都是榆木脑袋转世呢。”
宣贵妃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外面,也只能远远的看着几个人影,也看不清全貌。
“娘娘,不打算阻止吗?”宣贵妃有些纳闷,她记得沈皇后一向不待见方家来着啊?
沈皇后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阻止什么?能跟懿和搭上话,那是他方家的本事,再能进一步做什么,那也是他方家的事情,与我何干?”
宣贵妃被噎了一下,低头称是道,“是,臣妾多话了。”
沈皇后看她又是低头不语的样子,越发的恨铁不成钢,“进宫十几年了,你倒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也不知道当年叔父临终前非把你塞后宫里做什么。”
宣贵妃与沈皇后是远亲,算是表姐妹的关系,宣贵妃胆子不大,这些年如果不是皇后护着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豺狼窝里去了。
“臣妾一向这样也就习惯了,”宣贵妃似是苦笑着摇摇头,“只要儿女们平安就好了。”
沈皇后默默听着,没有接话。
“你让文箐注意一些,虽说是皇家的公主,即便嫁人也不怕臣子怠慢,”宣贵妃再不软弱那也是沈家人,沈皇后没理由放任不管,于是她向后靠在软垫上,慵懒的开了口,“但到底是名声对于一个女儿家来说,还是重要一些,让她收敛一些。”
“是,妾多谢皇后娘娘。”宣贵妃连忙起身行礼谢恩道。
“好了,安心坐着吧。”
“是。”
这下宣贵妃才算是放心了,顾文箐在文修阁私会外男这件事算是了结了,有皇后开了口,这件事才算是有了保障。
另一边,顾文夕与方郃就是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二人却也没说什么话。
顾文夕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也得让气氛缓和下来,于是她主动开了口:“方侯爷今日进宫是与皇兄有事商议吧?”
“哦,是的,是关于北境军的改制,也不是什么紧急的政务,”方郃跟在她的身边,一听她问话,便立刻作答,“所以太子与臣在闲逛时,太子瞅见了曹家姑娘,便带着臣一并过来了。”
顾文夕见他回答得坦然,不似作假的模样,也就点点头相信了。
见她丝毫没有怀疑的模样,方郃心里却格外不是滋味。
前世的她也是如此。
世人皆以为长公主性格柔弱,但是他方郃最清楚,一个宁可死也要自证清白的人,又怎么会是胆小怯懦的人呢。
方郃只是侧眸看着她如今这样充满生气的模样,就会忍不住的想起前世他闯进重华宫时看到的情景。
一根白绫,以及空荡荡的宫殿。
她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每每想到此处,方郃便会觉得有一双手紧紧扼住他的脖子,让他难以呼吸,心痛的难以言喻。
身边的人突然没有声响,顾文夕奇怪,便侧头看向方郃,开口道:“方侯爷……?”顾文夕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方郃。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般,正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手指甚至在额角缓慢的揉搓。
顾文夕以为他有什么不适,连忙招呼身边的宫人去请太医,这时方郃却睁开了眼睛,伸手轻轻握住顾文夕的手腕,拦住了她的动作。
“殿下,臣无事。”耳畔传来男人温柔的低语,顾文夕恍惚间似乎闻到了他身上那股近似雪松的香气。
宫人们赶紧低头,在宫里待久的老人们,自然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方郃靠近她时,甚至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是那种鲜活的、有生气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