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后。
水榭摆放了四架七弦琴,原本有五架,可苏陶陶临时有事推脱,匆匆走了,便撤走了一台。
林晚也想学她,找个理由开溜,奈何容安县主不知又从哪冒出来,在她耳旁低声道:“一会儿好好表现,都看着呢。”
说完,眼神还不忘瞥向不远处的谢轩。
林晚:您这月老当的,还能再明显些吗?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推脱反而显得心里有鬼,还不如破罐子破摔,豁出去得了。
正想着,慕容和舒月已经先她一步入坐。
慕容假意谦虚:“姐姐,妹妹琴艺不精,这曲子还是你先弹吧。”
裴舒月轻轻扬眉:“既然妹妹如此谦让,那我便不同你客气了。”
慕容心道:先让让你,压轴的得晚点出场!
裴舒月轻抚琴面,修长的柔夷拨动了琴弦,她今日所弹一首《高山流水》,悠扬的琴音逐渐流出,使得原本喧闹的水榭,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她身上。
女子着一袭紫绡暗纹绒衣,朵朵牡丹开满群踞,端坐于古琴前。再瞧那张脸,秀眉连娟,目含秋水,生得好看却不张扬,美得内敛且含蓄。
寒风瑟瑟,余音缭绕。
时而似奇山怪石直入云霄,时而似参天瀑布一泻千里,时而似潺潺流水小桥人家,时而似漫野红花遍地芬芳,时而又似泠泠作响林间清露……
一曲作罢,掌声雷动。
“从前,只听说国公府嫡出的三姑娘秀外慧中,竟没想到这庶出的二姑娘,也如此出彩。”
“自古英雄不论出处,才女也应当如此,又何必纠结嫡庶之分……”
观客们议论纷纷,赞许连连。
一时间,裴舒月受万众瞩目,出尽了风头。
她轻轻起身,微笑着向众人颔首行了一礼,而后看向了面色不太好的慕容。
“妹妹,该你了。”
裴慕容气得捏紧了双拳,恨不得冲上去把她的琴砸了。
不就弹了首破曲子,得意什么?
不过气归气,该弹的曲儿还得弹,要不然好像怕了她,担心被她比下去似的。
她深吸一口气,抚琴而坐,弹了曲拿手的《梅花三弄》。
刚开始弹还好,可快收尾时,却出了差错,琴像是被人动过手脚,音调全乱了!
拉弓没有回头箭。
若她说出琴有问题,要重新换一架,旁人定觉得她在找理由,毕竟刚开始弹得并没有问题……
裴慕容咬牙,硬着头皮弹完,结尾处的曲调乱成了一锅粥。
在场观客的目光充满了质疑,她羞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再瞥向裴舒月,她的嘴角竟挂着一抹嘲讽的微笑。
难道……是她动了手脚?!
裴慕容气得咬牙,就算猜到是裴舒月动了她的琴,可碍于没有证据,也只能悻悻离场。
后面轮到裴鹤兰,她样貌平平,琴技也平平,没什么出彩之处,但也没什么错处。
最后上场的是林晚。
方才台上发生的事,她全看在了眼里。
余光瞥向暗处偷偷抹泪的裴慕容,心中叹气一声。
世家小姐明争暗斗,无非离不开两个字“争宠。”
原书中,裴慕容因羡慕裴舒月比她漂亮,又比她有才华,颇得晋国公喜爱。所以有些争强好胜,处处同裴舒月攀比,却无害人之心,并不是什么恶人。
反观裴舒月却是个表里不一的绿茶,她精于算计,表面上人畜无害,内里恶毒刻薄。
后来姐妹俩同年出嫁。
裴慕容嫁的不错,她的夫君虽门第不高,但仕途顺利,一路青云直上。
而裴舒月却不如她,千挑万选的高门子弟,整日花天酒地,不学无术,酗酒后还家暴……
姐妹二人婚后本无交集,可多年后,裴舒月的丈夫,竟调去了裴慕容夫君的手下办事。
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慕容面上不喜裴舒月这个姐姐,真遇上事儿,还是护着她的。
瞧她被打的浑身是伤,心生怜悯,她让自己的丈夫动用手段,促成了裴舒月和离,又将她接回自己府中暂住。
不料,裴舒月恩将仇报,竟与她丈夫私通苟合,珠胎暗结……
慕容接受不了打击,含恨投湖,草草了结一生。
你以为这就完了?
并没有。
裴舒月作为书中的恶毒女配,竟被作者提为了女主,她抢了别人的丈夫后,又移情别恋男主,并将肚中胎儿甩锅给他。
男主信以为真,将她纳入后宫,百般宠爱,还封为了皇后。
成为皇后的裴舒月也没闲着,和好几个侍卫有染。
她与男主所生的两儿一女,有一点很特别。
那便是……爹特别多!
林晚收回了目光。
就是这个恶毒女配把她气得够呛,才害得她穿书!
既然来了,又怎能任她逍遥法外?
想着,她轻提裙摆坐下。
若说裴舒月是内敛的美,那林晚便是张扬的美,她只稍稍抚琴,倾城的容貌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就是国公府前些时日收容的表小姐?”
“美,太美了!简直是人间绝色!”
“哎,怎么国公府就有如此好看的表亲,咱家来的全是些歪瓜裂枣……”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头接耳,无比期待林晚接下来的表演。
这么漂亮的女子,想必琴艺也很精湛!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情况来了,林晚竟用古琴弹了首怪异的曲子……
古人不知她弹的是现代的《小星星》,是她以前上小学时学的。
只见,她弓着腰,笨拙的手指微微蜷曲,一下一下扣着琴弦,像中风多年,不能自理的老太太……
就那么几个音,还弹错了一半。
一曲演奏完毕,台下鸦雀无声。
倏地,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整个水榭笑声一片。
“原来是个笨蛋美人儿,哈哈哈哈哈。”
“可惜这么好的皮囊了。”
大伙儿只顾着看林晚笑话,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哪里还记得方才裴慕容弹错的几个音。
这倒是让不远处如坐针毡的慕容,稍稍缓和了些。
就连眉头紧皱的容安县主,也松懈了几分。
小小的琴艺比试,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
宴席正式开始,宾客们渐渐入席,一道道冒着热气的佳肴陆续上桌。
林晚找到位置坐下,完全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自顾自地吃着盘中菜。
她今日如此出丑,无心之人会当她愚笨,不通乐理。但有心之人,便不一样了……
席间,容安县主往她这桌瞅了好几眼。
这丫头,生在烟花巷柳之地,怎会不通乐理?今日之事定是有意显拙,替慕容解围。如此看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人……
她起身拦住一个正在上菜婆子道:“林丫头那桌,再多送几道她爱吃的菜。”
婆子不解,问:“夫人,这是为何?”
容安县主立马板了脸,“问这么清楚做什么?你照做便是!”
婆子不敢再多问,立马吩咐了下去。
——
宴席临近尾声。
张少白拿起帕子擦了擦沾满油渍的嘴,依在圈椅上打了个饱嗝,打趣着裴慕衍:
“小表妹聪明的很,故意乱弹一通替你妹妹解围,这样你母亲倒是欠了她人情,瞧她那桌的菜,比咱们多好几道呢!”
裴慕衍抿了口茶,淡淡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真不会。”
张少白没接他的话,眼神瞟向了另外一头,对着裴慕衍使劲努了努嘴,急道:“快瞧那边。”
顺着他眼神望去。
谢轩正朝着林晚的那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