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小娘子。”江玄衣微微颔首,静静站在原地。
“江娘子不问我为何等你?”史凤仪目光在江玄衣脸上逡巡,又看向她划破了裙角的旧衣裙,想找出一点不安局促,可是并没有,她远比陈秀莲镇定太多。
这不正常,陈秀莲见到她时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卑微紧张手足无措,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应如此,江玄衣身份尴尬孤立无援,凭什么反而镇定自若?
难道痴傻真的会让人无知无畏,像个智者?
“史小娘子想让我问?”江玄衣反问道。
史凤仪一怔,她没想到江玄衣这样回答,她确实想让江玄衣问,就像一个痴傻的人那样。
“那倒不是,我只是以为……江娘子不请我进房说话吗?”史凤仪指指江玄衣的房门。
江玄衣看一眼上房,移回目光说道:“史小娘子请。”
史凤仪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江玄衣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江玄衣住的西厢房有三间,另外两间做收藏之用,她的房间到了这个时候便更显得狭小昏暗。
史凤仪打量一下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没有想象中的脏乱,虽然摆放的桌案椅子陈旧,但都很干净。
坐下来史凤仪发现,房里居然有个很小的书柜。
“你识字?”史凤仪有些惊讶,痴傻的人如何读书?
“认得一些。”江玄衣随手将一本书拿过来,递给史凤仪:《三字经》。
史凤仪翻了一下还很新,几乎从未看过,心中了然,不过是拿些启蒙的书籍装装样子,痴傻之人也有好胜之心,这样才配得上贺定疆吧。
“江娘子,我此来是有一些事想同你说,若是你不明白可以问我。”史凤仪决定开门见山。
“好。”江玄衣点头。
“我与贺将军曾并肩作战,相互欣赏继而心生爱慕,蒙圣上关怀赐婚,江娘子对此可是心有怨恨?”史凤仪含笑说道。
江玄衣想了想摇头。
她不知何为怨恨。
史凤仪并不相信,接着说道:“皇命难违,江娘子便是怨恨也无法,不知江娘子来日作何打算?”
“与贺定疆和离。”江玄衣说道。
“既然你甘愿和离,为何迟迟不离开贺家,不曾与贺将军签下和离书?”史凤仪挑眉一笑。
“嫁妆尚未归还。”江玄衣平静回道。
“嫁妆……你的嫁妆能有多少,归还便是,这怕不是理由。”
“江娘子,这桩婚事不是你应该有的,还了你的嫁妆离开贺家,若是能再醮固然好,若是不能,买几亩田度日,也未尝不可,江娘子可听明白了?”
史凤仪面上带笑,温声说道。
江玄衣注视史凤仪片刻,缓缓垂眸看一眼她脚下的靴子,这才抬头说:“好,史小娘子说得是。”
史凤仪心中冷笑,贺家还是太良善了,就算痴傻也当知道轻重,贺定疆是她看上的人,江玄衣身如浮萍凭什么和她争嫡妻之位。
“好,既如此便说定了,明日你带着嫁妆离开贺家。”史凤仪说着站起来,再没有心情坐在逼仄的房间里。
“好。”江玄衣温顺地回答。
“只要江娘子不出尔反尔,定会安稳度日,若是不然……”史凤仪笑着没再说下去。
“我定不会反悔,史小娘子也不反悔便好。”江玄衣平静说道。
史凤仪脸上的笑也收敛了,果然是个痴儿,她为何会反悔?
走出江玄衣的房门,正看到贺幺娘跟在贺定疆身后,急匆匆向这边走来。
“贺将军,你怎么过来了?我方才遇见江娘子,说了几句话。”史凤仪目光在贺幺娘脸上转了一圈,笑看贺定疆。
“怕你不习惯,便过来看看,昼夜奔波定是十分疲倦,不如休息片刻,晚膳时再来唤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唤幺娘便是。”
贺定疆向江玄衣看过去,江玄衣已经转身回房,便面带浅笑对史凤仪说道。
史凤仪摆摆手:“哪有什么不习惯,军营里岂不艰苦得多?待处置好了家中事,回京后怕是要更加忙碌,一日不得闲。”
“正是。”贺定疆点头,送史凤仪回到上房门前,为了避嫌没有进去,和贺幺娘又去了前院。
“可听到她们说了什么?”贺定疆一面走一面问贺幺娘。
“我哪里敢偷听?万一被史小娘子发现,定不会饶了我。”贺幺娘因为史凤仪那一眼心有余悸。
“凤仪不是那样的人。”贺定疆蹙眉瞥了妹妹一眼。
“我就是说说,二哥你别生气。”贺幺娘小声道歉,今天大哥已经闯了大祸,不能再给二哥添乱了。
朱氏在房里着急,这几天真是让她度日如年。
本以为今日把嫁妆的事情安排好,明日接下圣旨,回到京城史小娘子那里闭口不提,这件事便是尘埃落定。
谁知道这圣旨提前一日到了,还带来了正主,想捂都捂不住,偏偏江玄衣赖在后院不给嫁妆不离开,怎么挡得住两个人见面?
见贺定疆和贺幺娘回来,急忙问:“怎样,没有闹起来吧?”
“凤仪不是那样的人。”贺定疆又说了一遍这句话,心里难免不快。
为何自己的娘和妹妹,都觉得凤仪不能容人,是会闹起来的女子?
“为娘不是怕史小娘子闹,是怕那个痴儿说出什么,咱们贺家以后与史家结亲,总要留些脸面……”
朱氏又是发愁又是尴尬,本应该皆大欢喜的事,因为一个江玄衣闹得鸡犬不宁,想起来就恨不得让这姐弟消失。
“她不会。”贺定疆垂眸说了一句,不知是说江玄衣,还是史凤仪。
“如今该怎么办?史小娘子在不好说什么,那个江家小子算的账你随口就答应了,四千多两啊,就算把这些物件家具抵上,还差了三千多两,拿什么还?”
朱氏愁眉苦脸,有点埋怨儿子。
贺定疆抬头看母亲,原来习惯了推卸责任便是这样的,自己弄没了江玄衣的嫁妆,此时却只想到他做得不好。
朱氏发现贺定疆的眼神,这才察觉自己说的话让儿子不喜了,赶紧找补:
“为娘也不是怪你,实在是他们姐弟难缠,竟然想出那个法子给幺娘下套……”
“母亲,若是实在无法,就向凤仪说清楚吧,我与凤仪之间素来坦荡无有隐瞒,凤仪定会明白的。”贺定疆拦住朱氏的话,他真的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