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直到那场火灾发生。
张真源是后来才得知,顾允在那场大火里足足被困了好几个小时。
那是在郊区一栋废弃的烂尾楼里,火势蔓延得迅速且猛烈,连屋梁都被烧得摇摇欲坠,而她却在里面孤立无援地熬了那么久,该有多无助。
原因很简单——她一向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喜欢独来独往,不爱与人交谈,即便离开,也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行踪。
正因如此,她失踪了很久,才终于被人发现。
当消防队终于破门而入,找到她时,她早已被浓烟呛得昏迷不醒,浑身布满了烧伤,几乎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那副被火焰侵蚀得狼狈不堪的模样,成了他之后每次闭眼都会浮现的噩梦。
而那个时候,张真源却远在A市,替父亲跑任务。
等他听到消息,赶到医院时,她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生死未卜。
顾家人当然不会允许他探视——他这样有灰色背景的人,换谁都会敬而远之。
也许,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在顾家人眼里,他绝对是个棘手的存在,而她……是被金钱和权势环绕的“顾家千金”,是被精心打造的完美棋子。
可笑的是,他竟然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靠近她,甚至幻想可以保护她。
或许,他早就该放手的。
站在冰冷的医院走廊里,张真源双拳紧握,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眼眶因为忍耐愧疚和愤怒而泛红。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疏忽。
后来他无数次回想起,如果当时他能早点察觉到她的失踪,或者他根本不去A市,而是留在C市,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是不是她就不会在那场火里独自挣扎?
他从未开口提过这件事,也从未对任何人承认自己的懊悔和自责。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场大火,烧毁的远不止是顾允的身体,也把他心底最后的平静,烧得支离破碎。
火光冲天的新闻画面反复在他的脑海中播放,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一般,窒息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试图拨通她的电话,却只有机械的忙音回应。
那一次,他没能保护好她。
从那以后,每当夜深人静,他都会想起那场火,想起她孤立无援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指责他的无能与疏忽。
02.
那一夜他跪在父亲书房外,雨夜寒凉如刀。瓢泼的雨水顺着廊檐滴落,砸在他肩头,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心底的绝望更甚。
他的膝盖早已麻木,疼痛被夜色吞没,只剩下每一次磕头时木地板发出的沉闷声响,像是一种冷硬的嘲讽。
书房内的灯光昏黄,却没有丝毫温暖的意味。
张父站在书架前,修长的手指翻过一本厚重的医书,眉宇间藏着一抹冷意。
他听得见门外的动静,却不为所动,哪怕那个一夜跪地求情的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张真源的声音已嘶哑得不像样,他一遍遍重复着同一句话:“救她……爸,我求你,救救她……”
张父微微抬眼,望向窗外连绵的雨夜,唇边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他关上书,轻叹一声,却满是嘲弄:“她?顾家那个?”
他慢慢转身,盯着书房门,眼神冰冷而鄙夷,“真源,你忘了我们和丁家的关系吗?丁家帮了我们那么多,他顾长胜算什么东西?一个靠女人爬上来的穷小子,我早就不屑与他为伍。你竟为了他的女儿,跪在这儿求我?”
张真源的身体微微一颤,沙哑着声音,几乎哀求:“我不管她姓什么,她是无辜的,您是全国最好的外科大夫,她的命就在您的手里,爸……”
张父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他缓缓踱步至书房门前,俯视着儿子,语气无比决绝:“顾家和丁家是势不两立的仇敌,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顾家人得罪所有人?丁家是我事业的重要桥梁,多少大佬靠他们牵线搭桥,我为何要为了一己私情毁了这一切?”
他的声音愈发冰冷,像是在陈述一件毫无感情的事实:“真源,感情这种东西,从来不属于我们这样的人。你心软一次,便要付出一生的代价。喜欢她?没用的。我们这一生注定无法光明正大地选择爱情。跪在这里,既可怜又徒劳,不如趁早断了这念头,也好让自己少受些苦。”
张父说完后,便径自转身,留下了一室寂静。他甚至懒得再去看自己的儿子一眼,仿佛跪在外面的,只不过是一个毫无分量的陌生人。
张真源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他感到一股铁锈味涌上喉头,却不曾抬头。
他知道,他父亲不会改变主意,他也知道自己跪了一夜,也换不来哪怕一分一毫的同情。
雨夜仍在继续,他的声音早已喊不出,嘴唇却仍在无声地张合,重复着:“救她……求你,救她……”
03.
他以为她会死,可她活了下来,却也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而今晚的那个背影,像极了她。
可他清楚地知道,那背影里,已经再也不是当年的顾允了。
不可能是她。
他低低地笑了,笑里却带着几分嘲讽,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