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女子说得又急又快,神情泼辣。
要求提得理所当然,好像我欠她的一样。
我眯眼看着她,凭多年殓尸化妆的本事,暗中去除厚粉纹绣,细细打量着她的三庭五眼。
不得不承认,她真有可能是我妈。
可我哪来的弟弟?
瞥了顾容声一眼:“顾总当真好本事。”
黄老道还好说,毕竟做法事,青云观就在青龙山附近。
我妈都跑出去二十年了,音信全无,就这么坐的顾容声的车跑回来了。
一来就又让我殓尸就算了,还给我扣个胎里带毒,害死她儿子的锅。
顾容声只是扶着顾容卿往前走:“你先看下卿卿,她快不行了。”
“我现在没心思管别人。”我呵笑了一声,指了指黄老道:“还请顾总将他们也带走,不送!”
实在没心情多说话了,直接用力一拉窗边的窗帘绳。
屋顶瓦片“啪”的一声响,摔落在屋檐下。
我妈被吓得连忙后退了两步。
却又想到了什么,嚷嚷着往前冲:“哎!施行云,我跟你说的,你听到没有。你弟弟死了,你得去给他收尸啊!”
就在她靠近时,几只指甲盖大小、色彩斑斓的蛊蛛从上面垂落,吓得她尖叫一声。
想往旁边侧,可无数蛊蛛顺着瓦沿垂落,将整个房子都围住。
那些蛊蛛落地后,立马朝着人爬去。
“这是食骨血蛛!”黄老道还是有点眼力劲的,忙朝徒弟道:“快走!这东西就算不被咬,沾着蛛毛都痛不欲生。”
他那几个徒弟,忙将他抱起,飞快往外跑。
顾容声还想再说什么,可蛊蛛逼近,只得扶着顾容卿退出院子。
黄老道断了条胳膊,虽然拔了毒,却也急着出医院,急急的和顾容声一起离开了。
我妈却还站在院中,一脸泼辣的瞪着我:“施行云,我是你妈,你就这么对我的吗?”
“来!让这些东西咬死了,吃掉我!”
她越嚷越大声,还耍泼往地上一坐,蹬着脚:“没天理啊,我辛辛苦苦生下你,你就这么对我。活该你们施家,没……啊……”
一只蛊蛛还没爬到,可她自己一蹬腿,蹭到了蛛毛上,痛得尖叫一声。
猛的跳了起来,甩腿蹬脚,麻利的退了出去,站在院门口,朝我破口大骂。
我只是冷冷的听着,引着蛊蛛爬进鸡圈。
那些鸡都被蛇影钻死了,我也懒得去收拾,就给它们吃了吧。
食骨血蛛,不是专吃骨头,而是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除了蛛丝,全身剧毒,一旦被蛛毛沾上,痛感是毛辣子的十倍不止。
任由我妈在院外骂,我关上窗,转身去看奶奶。
一转身,差点撞到辰化雨怀里。
他正半弯着腰,饶有兴致的往外看。
见我回头,轻笑了一声:“今晚当真是风云际会啊。”
说着一抬手,将那把钢尺递给我:“我跑这一趟,倒没看到你威武的一面。”
所以他刚才离开,是去取钢尺了?
我诧异的看向辰化雨,心头莫名一暖。
接过钢尺,紧握在掌心,这才有了点安全感。
听着屋外我妈污言秽语,从骂我尸娃蛇胎,到我活该被蛇报复缠死我,心头一阵阵泛酸!
辰化雨冷哼了一声,一挥手。
外面似乎有着什么呼啸而过。
我妈尖叫了一声,跟着一阵猛咳。
旁边黄婶终于“忙”完了,诧异的唤了一声:“刘艳?是你吗?你回来了?”
我妈一通干咳,似乎说不出话来,被黄婶拉进了屋里。
“多谢!”我轻呼了口气。
低头看着钢尺,将胸中酸涩驱开,顺带思索着从哪开始问他。
却听到辰化雨低笑了一声:“那这个该怎么谢?”
鼻息间腥味一闪,辰化雨掌心出现一个黄纸包,上面放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蛇胆!
我诧异的看向辰化雨:“这是?”
“既然去给你取回了钢尺,总不能白跑一趟。万物相生相克,吃了这血顶黑蛇的蛇胆,或许能让你奶奶的情况好转。”辰化雨将黄纸包放我手里。
我心莫名发暖,忙接过黄纸包,跑到床边,捏着奶奶的嘴,将蛇胆倒了进去。
辰化雨一挥手,一道水流灌入。
我托着奶奶的下巴,用力一抬。
出于呛水的本能,奶奶“咕”的一声,连水带胆,都吞了下去。
不过效果没这么快,我坐在床边,静静的等待。
看向辰化雨道:“二十来年了,这些血顶黑蛇一直没有动静,为什么现在突然全出来了?”
“双轮之数。”辰化雨低喃了一声,幽幽地道:“出事那年正是蛇年,你爷爷和顾家用了秘术,才镇了这二十几年,现在年限已到,肯定镇不住了。”
“它们出来,只会更凶猛的报复。”
蛇族本身就报复心重,又被镇了二十几年……必定来势汹汹。
我还要说什么,可这突然静了下来,加上闻到旁边安神香的香味,有点昏昏欲睡。
辰化雨见状,朝我轻笑道:“本君替你守着,你睡一觉起来,你奶奶可能就没事了。”
我想摇头,可一天两夜没睡了,终究是撑不住。
只是靠着床头眯一会,想着理理这些事情的关键。
尤其是为什么顾容声,会把我妈给找回来。
但眼睛刚一闭上,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醒来时,人躺在了床上,旁边就是奶奶。
我忙看向她颈边,蛇鳞已经褪去,但针还没拔。
坐起来,翻看了一下她的眼睛,见不再是竖瞳蛇眸,顿时重重的松了口气。
看样子,那蛇胆真的有用。
试着唤了两声:“辰化雨?”
可他没有反应,就先起来。
刚开门,就听到黄婶兴奋的声音传来:“施妹起来了。”
“刘艳,来,我带你去和她说说。我看着她长大的,多好的妹子,哪会不认你这个妈。”
我心里暗叫不好,正要关门,却已经来不及了。
黄婶蹬蹬的绕过院子跑了进来:“施妹啊,你妈回来了,你弟弟出事了,你不能不管啊。”
黄婶虽说不太靠谱,叭叭的话也多,可人是真的好。
奶奶发癔症这些年,她帮我照料了不少。
就是这人吧,太熟了就没边界感了。
我刷牙洗脸,她都跟着叭叭说就算了,上厕所她也站在门外叭叭的说。
等我洗漱完,大概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我妈自来主意大,胆子也大,要不然也成不了我妈。
跟那耍猴的跑了后,隔年就生下了个儿子,叫侯浩轩。
可没两年,那耍猴的跑了,留我妈带着个孩子。
她性子自来要强,也不好意思回来,一个人带着个孩子,端过盘子,做过洗脚妹,后面自己开了家小发廊。
正不正经的,黄婶自己都吐槽,让我不要追究。
朝我叭叭地道:“她这性子,你也看到了,跟她儿子能好到哪去,又做这种事的,她儿子也感觉丢人啊。”
“所以那孩子啊,十五六岁就没读书了,跟着一堆狐朋狗友搞什么直播。”
“你弟啊打小就和蛇亲近,说他只要去了外头啊,不用走百步,就会有蛇,于是就搞什么养蛇博主?”
“哎,现在年轻人搞的东西,我也不懂。听说是搞直播的时候,别人打赏,就要将蛇含在嘴里,结果!”
黄婶猛的一拍手,叹气道:“那蛇钻他肚子里去了,还不只一条,是满屋子的蛇,全钻他嘴里了,生生给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