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飒飒,月上柳梢,天边挂着几点冷寂的星子,寒光廖廖。
景仁宫。
宜修歇靠在桌案旁,身子微微前倾,面容上满是恭谨,“今日新晋的宫嫔可以侍寝了,皇上还打算去华妃那里吗?”
皇帝面色阴沉,看不出什么情绪,手中把玩着碧玺珠串,冷声道,“你是在试探朕的心意吗?”
“臣妾不敢揣测圣意,”宜修笑意更浓,略一抬手,“还是请皇上翻牌子吧。”
徐进良得了示意,微微弯下身子,拍了拍手,几个小太监便举着木盘鱼贯而入,恭敬地跪在地上。
皇帝将碧玺珠串甩到另一只手中,似乎兴致缺缺的模样,向下随意打量一眼,话出口含了几分不悦,“莞常在的牌子呢?”
徐进良头垂得更低了些,抬眼向宜修的方向瞟了瞟,赶忙回应道,“回皇上的话,今日午后,太医院来人禀报,说莞常在心悸受惊,突发时疾,需要隔断静养。”
皇帝手中不停把玩着碧玺珠串,眼睛紧盯着那几个牌子,脑中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低声道,“莞常在病了……”
宜修身子贴在桌案旁,微微点头,唇畔噙着浅浅笑意,轻声提醒道,“沈贵人和安答应还好好的。”
皇帝眸色阴沉,瞥了她一眼,心下思虑片刻,伸出手去,将沈贵人的牌子翻了过去。
月白如雪,寂寂冷辉洒了满地,风渐起,廊檐下高悬的灯笼随之左摇右晃。
“臣妾恭送皇上。”
宜修微微福身,唇角轻扬,似笑非笑,平静地瞧着那远去的背影,忽而眉宇间添了些许冰凉,冷冷道,“关门。”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厢眉庄欢天喜地准备侍寝,那边王芙芝一连摔了好几套茶盏。
“砰”,一只白瓷瓶应声而落,香荷怯怯躲在一旁,不敢再说。
她心下着实不明白,莞常在受惊心悸的消息都还未出口,自家小主便恼了,怎么幼时大病后便同换了个人一般呢?
地上散落的白瓷碎片折射出王芙芝扭曲狰狞的脸,她自然知晓今夜本就为眉庄侍寝,只不过到底放不下所谓“新新人类”的高傲。
凭什么第一夜就得是眉庄,她王芙芝差哪了?!
王芙芝手握剧本,便凭空多了分自信,更何况,自初穿之时,为成功入选,她日夜刻苦钻研琴棋书画。
虽不说样样精通,可也不输常人,单单凭逆天改命获封常在,其能力便可见一斑。
若非说差哪了,自然还是那张脸。
王芙芝虽面容姣好,姿色天然,可论清丽不如甄嬛芙蓉出水,比明艳稍逊夏冬春瑰姿艳逸,较端正亦输眉庄妍姿风雅,更遑论年世兰凤仪万千的艳美绝俗。
王芙芝那张脸,置于偌大的紫禁城,姹紫嫣红,竞相开放中,到底算缺了分特色,样样占得均势,便样样算不得出众。
人心不足蛇吞象,某些条件实在难以承受那般大的野心。
王芙芝瞳孔微微一颤,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倏地,她眼前闪过甄嬛那张清丽的脸,不由得笑出声来,化妆,她可最是擅长呢。
钟粹宫里鸡飞狗跳,不得安生,翊坤宫反倒格外清净。
“颂芝。”年世兰斜靠在贵妃榻上,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话出口还夹了两分嗔怪。
“今儿这些奴才到底怎么回事,居然把本宫挪到景仁宫去?”
年世兰美眸一横,今日可算被皇后那老妇瞧了笑话,原本打算切实堵心她一回,谁承想,不仅被她好一通戏弄,更于景仁宫承了她老大一个人情。
什么忧思过度,鬼才信她胡诌乱扯,必是那老妇没安好心。
今日就该将饭菜带回来仔细查查,谁晓得里边放了什么东西,自己身体一向好得很,怎么就那般凑巧,偏偏今儿就晕了,还好死不死晕在景仁宫门前?
“娘娘……”
颂芝嘴唇蠕动,犹豫道,“今日您在长街晕倒,奴才们都乱成一团,刚巧皇后欲前往寿康宫请安,这才吩咐奴才们将您暂时挪去景仁宫。”
“奴婢当时就在您身旁,亲眼看到皇后为您把脉来着,还吩咐奴婢去殿外管好下边人的嘴,万不能因此事胡说八道,惹外人猜疑。”
“哼,”年世兰鼻腔中哼出一声,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恨恨嘲讽道,“皇后那老妇怎会这般好心,不就是怕传扬出去,皇上起疑吗?”
年世兰暗暗琢磨,年家如今日渐显赫,倘若她再同皇后关系密切,定会更加扎眼,如此简单的道理,那老妇岂会不知?
这般情况,自然会对自己有多远,躲多远,今日之事不得传扬,于她亦是有利,她年世兰如今可不傻,哪里看不出来。
她可不信,那老妇会白白对人好,谁知日后会拿此事来要挟自己做什么?一朝重生,真当她还是那个单纯的华妃娘娘?
颂芝轻手轻脚的为年世兰揉捏着肩膀,她是无论如何都听不懂自家娘娘的意思,只是不知怎的,她心下总觉得娘娘变了几分。
变得更良善……柔软了些?
“罢了。”
年世兰纤白的手指捏捏眉心,仅仅两日,光是思考这些东西便使自己头痛得很,真不晓得那些人的心眼儿是怎么来的,日日这般筹谋,当真夜能安寝?
“今日长街一事,交代奴才们管好自己的嘴,倘若被本宫听到些什么不该说的,可莫矫情本宫心狠手辣。”
“奴婢明白。”
“今夜该是莞常在侍寝吧。”
年世兰甚是平淡,昏暗摇晃的烛火打在她艳绝的面庞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也有些许的莫名其妙,如今竟能这般毫无波动,难不成这就是一念放下,万般自由?
“回娘娘的话,今夜是沈贵人。”
颂芝略一迟疑,见自家主子面色如常,才敢继续开口,“听说莞常在心悸受惊,突发时疾,需要隔断静养呢。”
“心悸受惊?”
年世兰一怔,美眸里满是疑惑,明明福子已经捞上来,甄嬛怎么还会心悸受惊。
难不成……她也是重生,故技重施来避宠?
“听底下的奴才说,今日请安后,莞常在同沈贵人回碎玉轩,路过御花园之时被猫扑倒,故而受了惊吓。”
“猫?”年世兰眼皮子一跳,蓦地想起那张看似纯良和善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