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离愁,两处相思。
钟府。
自丁离走后,钟文宣整日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从前,他体弱多病,长期卧病在床,饱尝孤单的滋味,终有一人,像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不仅治好他的病,还拨弄他心弦,致他情思萌生,春心荡漾,可美好太短暂,还未开始就戛然而止,他满是心酸和失落。
如今,他总产生幻觉,有一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在角落偷偷注视他,他抬头、转身四下寻找,却空无一人。想起那日的四目相对,目光灼灼,呼吸急促,他敢肯定那不是幻觉,是真实的心动。
钟文宣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肉眼可见消瘦下来。
这日,钟文仪来探望他,她已从对丁离的相思中解脱,见到钟文宣时,她一愣,这不就是昨日的自己?
她弱弱问道:“哥哥,你是在思念某人吗?”
钟文宣无精打采,脱口而出:“嗯。”
一个想法从钟文仪心中飘过,她惊呼:“不会是丁离吧?!”
钟文宣赶忙捂住她的嘴,只露出她惊恐的双瞳。
因为丁离走的那日才自曝女儿身,难道哥哥早就知道,还是哥哥的癖好是……
“别声张,不能让母亲大人知道。”
钟文仪乖乖点头,把钟文宣捂她嘴的手扒下来。
她瞪大眼睛,忽闪忽闪直视钟文宣,等他的坦白。
钟文宣无奈,只好交代心仪丁离的心路历程,其实,从何时起他自己都不清楚,就是莫名想见她,想开她玩笑,想与她在一起……
钟文仪感触颇深,点头如捣蒜:“这跟我当初如出一辙。”
“能一样吗?你还好意思说,你雌雄不分!”
“你才是,公母不分!”
两个人像三岁的小儿斗嘴,然后突然安静,都单手托着下巴发呆、叹气,发觉自己好傻,喜欢同一人都未分辨性别。
“你说,她身在何处,是否会挂念我?”钟文宣忍不住开口问道,丁离走的匆忙,他未来得及敞开心扉,表露心迹,怕丁离就此把他忘记。
“那必须亲口问她才知道。”
“如何问她,她住哪,我都不知道。”
“我知道,她住在玄机山。”钟文仪得意地说。
钟文宣仿若见到一束光,眼睛顿时光彩熠熠,可没一会又暗淡下来。
“我有何理由跟母亲大人说要出府?总不能说去找她吧?”
钟文仪犯难,钟文宣的一举一动,确实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可她身为女子更不方便出门,只能另寻他人,还必须是一个可靠的人。
“对了,可以找他帮忙。”钟文仪灵光一现,想到一个人。
“他是谁?”钟文宣不解。
钟文仪告诉钟文宣,这个人就是柳三,他跟丁离同住一房,之前丁离帮助过他,他一定不会拒绝。
“那太好了,我立马动笔,让他帮我传递信件。”
钟文仪建议钟文宣先找柳主管,把柳三从钟老爷的院子调过来,这样他替他办事就方便,钟文宣夸赞她想得周到。
钟文仪立即起身去寻柳三,把这事先跟他打招呼。
柳三听完,半晌没有反应,这叫什么事,叫他给他的情敌送情书?
他脸色不悦,摇头不应。
“为何?”
“我是伺候钟老爷的,不方便离岗,柳主管会怪罪。”
“这你大可放心,估计这会我哥已经跟柳主管讲好了,即日起,你就调到他院子。”
柳三内心千军万马奔腾而过: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下好了,低头不见抬头见,日日见,日日眼红!
钟文仪催促柳三同意,柳三只得应允,他转念一想,这样不就可以见到丁离?心里瞬间开心起来。
钟文宣找到柳主管,说丁离走后,他院子缺一男仆,他之前去看望老爷,发现院中有个男仆叫柳三,觉得他不错,希望把他调来他院子。柳主管自知大夫人看中少爷,从老爷那边调个人手给少爷,最平常不过之事,便立马答应。
钟文宣开始起草情书,虽不是才高八斗,倒也念过一些诗集,偏偏写不出心中所想,毕竟未曾表白,不知丁离心意,太过露骨,不合适;言语客气,怕丁离不能领会他的心意。写完一张不满意,遂搂成团扔弃,没一会,脚边堆起一座纸山。
最后,千言万语化为一句: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翌日一早,钟文宣满怀希望交与柳三,郑重交代柳三务必亲自给丁离,盼望她的回复。
柳三揣进胸怀,应付点头后离去。
柳三来到护城河岸边,坐上一艘船,他知道玄机山就在河对面,他和丁离的第一面就是发生在对岸。
船身随波浪一上一下颠簸,就像他的思绪起起伏伏,他开始回忆当时的情景,想起丁离找小花闹的笑话,嘴角不自觉上扬,还有在钟府发生的那些事,这个脾气大、率直的女孩,总是给他温暖的感觉,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丝丝。
没一会,甜蜜的感觉消失,忧伤呼啸而来,他想丁离待他只是普通相识,她的心里装的是别人,现在他还要替这个别人传递情书!多讽刺、多卑微、多渺小,他恨自己的出身,恨自己的平凡,恨自己的无能,向来对生活打击都不低头的他,竟开始嫌弃和憎恶自己。
柳三眼眶渐渐模糊,深深叹一口气,原来的自己不是这样的。
于是,他用手一抹眼角,给自己打气,恢复原本的坚强,宽慰自己,如今他不再食不果腹,有一隅安生,待攒一些银两,就可以置房种地,娶妻生子,对于他这种浮萍之人,今日比昨日好,就是最大幸事。
至于能不能娶到心仪之人,全凭天意,放弃偏执妄念,不要为难自己。
刚上岸,他往前望去,有一个荒村,他只能先去探路,具体哪条是上山的路,他并不清楚。
在荒村行走约莫一刻钟,他抬眼见玄机山云烟雾绕,时隐时现,像仙人居住之地,神秘莫测。
此时出现一个分岔路口,有东西两条不同的上山路线,柳三傻眼,拿不定主意,怔怔盯着岔路。
“哟,这是哪个傻小子啊?”旁边草丛中跳出小花。
柳三喜出望外,冲过去抱起小花。
“你怎会在此,是不是预知我会到来?”
“花红柳绿又一村嘛!”
柳三转头四处望,并未见到丁离。
“急什么,我不在,她肯定会来找我。”
“小花,我好苦,钟少爷叫我给丁离送情书。”
“拿来我看看。”
“不好吧,私拆他人信件,不道德。”
“道德是对你人来说,对我一只鸭子来说什么是道德?”
柳三想这话没毛病。
于是从怀中掏出钟文宣的信,小花用嘴把信展开,柳三看到上面的情话,气得鼓起腮帮。
小花张开血盆鸭口,一口把信吞下。
“你……我如何交差啊?”
“真是傻小子,等会跟我回山上去,趁丁离不注意,去她房间拿来笔墨,重新写一张。”
“写什么?”
“自然是写让她不动心的话。”
“小花,小花。”丁离果然下山寻小花。
柳三听到丁离声音,一紧张,把小花从手上扔到地上,好似要撇清关系。
丁离远远见到一个人,加快脚步,没想到是柳三,虽然不是自己想见的人,好歹算故人重逢,丁离还是露出迎客的笑容。
“你怎会在此?”
丁离一身女子装扮出现,比之前多了几分艳丽,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把柳三迷得不着东西,他魂魄出窍,慌不择言。
“哦,那个……碰巧路过。”
丁离捂嘴猛笑:“敢问大哥,去往何处?”
小花踩一脚柳三,提醒他回神。
“玄机山,对,我是来找小花的,我很想念它。”柳三指着小花说。
丁离似信非信看看柳三,又看看小花,刚见到柳三,以为他追她到此,心里不舒服,可是看他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无法对他生气,特别是如此拙劣的谎话,真是为难他。
转念一想,或许是她多心,说不定真是来找小花,毕竟他们同睡不少夜晚,睡出了感情,也不是不可能,难怪小花一早不见,独自下山,许是预料到柳三来寻它。
“好吧,既然来了,就去山上坐一会,吃一顿便饭吧。”
柳三欣喜若狂,再次抱起小花,紧跟丁离身后。
大约走了两刻钟,柳三看见远处坐落几间房屋,烟囱里冒出浓浓白烟,风一吹,裹挟着香味四处逃散,好似饭菜都摆在眼前,他舔了舔嘴巴,有一种归家的感觉。
师父和师兄们进山习武,陆婷婷在厨房准备午饭。
小花跟丁离说让她去帮陆婷婷的忙,它带柳三去屋内稍作休息。
丁离想想也好,免得跟柳三同待一屋,无话找话,有些尴尬。
进屋后,小花指导柳三快速提笔写字,伪造信件,柳三又慌又急,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我念,你写。”小花霸气说道。
“卿乃天上宫娥,郎乃地上蟾蛙,咕呱,咕呱,不配!”
柳三想这不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哪个头脑正常的人会写这样的情信!
“不行,不行,能不能正常点?”
“你我缘来薄浅,今生无缘,来世再见。”
柳三叹口气,算了,还是他自己来吧,大笔一挥:常怀感激救命恩,盼卿日日喜开颜。
只提救命之恩,正经官方表达,未表露一丝爱意。
“不错,孺子可教,深得我真传。”小花表示大大的肯定。
柳三还是有些心虚:“这好像不太道义。”
“傻瓜,等你老婆被人抢走,你跟谁说道义去!”
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