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漾疑惑地轻啊一声,眼神柔软可怜。
因为疼痛,手臂很难克制着不抖。
迟敛下车,拉开后车门坐进后排。
时漾只看到他靠近,漆黑的眉眼在昏暗环境下,如墨色般深重,迟敛气息扑面而来。
时漾下意识往后退,背抵上另一侧车门,腰间却被拉扯,迟敛声音很低地说:“别躲。”
时漾没有躲了,指尖扣紧皮质座椅。
迟敛很快帮时漾系好腰间的扣子,掀起眼皮发现时漾睫毛快要颤出残影,他好笑,手指轻扯裤腰,确定尺码不会小。
“我刚才说,我们不需要这么客气。”迟敛绅士地拉开距离,“我做过什么事让你这么怕?”
尽管副助说时漾有问题。
可迟敛能够看出,时漾即便有问题,这个“问题”对自己,并没有威胁。
那么多次,时漾如果想杀他,轻而易举便能得手。
反而时漾多次险些为迟敛丢了性命。
迟敛迫切地想知道,时漾到底隐瞒自己什么,以及副助如果彻查时漾,那么七年前有关寂静岛的事情,应该也能查出点东西。
时漾裹紧衣服,暖和不少,隔好一会儿,低声说:“我不敢……”
不敢真的对迟敛放肆。
时漾性格很轴,喜欢一个人,那就会将他捧在手心,他的喜欢,是特权。
这样的特权,可以迟敛随意对他做任何事,同时也因为自我束缚,他的每一步,充满小心翼翼。
时漾不敢,不敢大胆去靠近。
迟敛不出声,微微侧身,就这样直视时漾。
车外雪花好似下不到尽头,轻轻敲打玻璃窗,时漾的心脏也随着雪花越落越低。
“哭了?”迟敛有在思考,方才是不是语气太凶。
时漾蜷缩,头发遮挡脸颊,闷闷道:“没有……”
迟敛说:“抬头看看。”
时漾揉揉眼睛,抿紧嘴角,抬起脑袋和他对视,证明自己根本没有哭。
迟敛端详他眼底的红,说:“总区研究基地,有一座玻璃花园,整体是圆球型,悬在半空。”
花房?
蝴蝶喜欢花,特别是温暖和湿度适宜的花房,他在里面待上一整天都不会厌烦。
迟敛:“时漾,等回去,我带你去看。”
好诱人的承诺。
时漾心头有千万蝴蝶扇动翅膀,悸动同时又在想,是因为那一夜情的补偿吗?
还是因为右手的毒?
或者是,还人情?
时漾有自知之明,也不会去自作多情往其他方面想。
迟敛不明白为什么时漾发亮的眼睛再次黯淡,看到时漾缓缓摇头,迟敛心头忽然一紧,好似有触手可及的东西在缓慢抽离,他握不住。
“迟部长,您不需要为了任何事情,做出承诺和补偿,出任务是会有各种的意外,我真的没有在意。”时漾就像被触碰了触角立马缩回壳子里的蜗牛。
不婚主义者。
这样的人,向往自由,不喜欢被感情束缚。
时漾不要迟敛妥协,暗恋是付出,是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往前走,哪怕撞个头破血流,也会不求回报继续付出。
迟敛拿他没办法,现下时漾身体不舒服,精神也差不多撑到了极限。
“累了躺下睡,我连夜开车,我们去纽伦城,早些找到药,你就能早些恢复。”
“好。”时漾无力侧躺在后排,睡过去前说,“手套戴上,开车会冷的,我有……口袋。”
文雅留的车是老款车,很费油,而且在恶劣天气下开暖风,那么恐怕他们到不了纽伦城,车子油箱就空了。
“嗯。”迟敛没有动作。
等时漾呼吸平缓,迟敛拿起外套盖在时漾身上,忽然发现时漾身上红疹貌似比昨夜多了些。
是很脆弱的蝴蝶。
满身的伤。
.
雪夜开车更加困难,对普通人来说能见度极低,不过迟敛在夜间看的甚至比白天还要清楚。
车速放的缓慢,行驶整整一夜,天蒙蒙亮时,顺利到达纽伦城,繁华的建筑在纷飞大雪中若隐若现。
迟敛驶入一条街道,停车熄火,转头看一眼还在睡熟的时漾,拿手机拨通周幸以的电话。
响了两声,周幸以接通,不可置信看来电人,以为迟敛手机被偷了,问:“你谁?”
迟敛:“我。”
周幸以看眼时间,早晨六点,一个鲤鱼打挺从邮轮顶级贵宾房的大床起身,“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难得啊,一辈子就这一次吧?”
迟敛没心思陪他闲扯,把这段时间的事情简单和周幸以聊了一下,重点问他缺失的三种药万一找不到,有没有代替品。
周幸以听完清醒不少,推开落地窗,面朝大海,“有,纽伦城一定有,你记一下药名,不过我这里也备了,要不你让那人再坚持一天呗?”
迟敛蹙了蹙眉:“拖一天就会多一天的疼,你说,我现在记。”
周幸以啧一声,仔细列出几种替代药品,并且把副作用都说的明明白白。
迟敛听完,又问:“他身上出了许多红疹,像荨麻疹,从昨晚到现在不仅没能消退,并且还更多了。”
周幸以:“吃什么了?”
迟敛说:“能量棒,不太可能会过敏,因为之前见他吃过。”
周幸以琢磨许久,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
“听你说应该是过敏的症状,但是过敏源太多,无法确定是哪一个,红疹不多可以自愈,等明天碰面,我给他做一个全面检查,以后好能规避。”
迟敛:“还有件事,我发你的位置,如果你提前到达,帮我进去找一找时漾的队员,他们最后的坐标在这家咖啡店。”
“成。”周幸以答应的利索,又贱不兮兮地笑,“不说这些,我倒是好奇这位时队,怎么短短的时间,就能让咱们迟大部长关怀备至~”
“嘟——”
迟敛干脆挂断电话,坐去后排。
时漾的情况很不好,每次注射过后只能暂缓毒素蔓延,药效有限,此刻时漾身体进入新一轮的低温折磨。
不再耽搁,迟敛将时漾横抱起,前往纽伦城最大的医院,医院的安保是最顶级的,但是对于迟敛来说,等同于无。
配药房需要路过肿瘤病区,迟敛抱着时漾悄无声息掠过走廊时,病房内绝症病人在寒冷的冬日里呻吟。
满是不甘,痛苦。
很绝望的声音。
时漾惊醒了,发着抖往迟敛肩窝埋脸,想要捂耳朵,可是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迟敛轻声安慰:“不怕。”
时漾含糊说着什么,迟敛听不清楚,用一只手抱他,然后捂住时漾的耳朵。
离开病房走廊,顺着楼梯往配药房方向去,在安静楼道里,时漾喃喃说:“不想……不想死……我不想死……”
迟敛揉揉时漾发尾,又捏两下脖颈,安慰小动物那样,“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时漾。”
时漾眼里聚结一层雾,瞳孔涣散,面色如潮湿的墙灰,气息断断续续好似下一秒就会停了。
“迟敛……是……迟……敛。”
是迟敛,那就真的不会死了,时漾信他。
一如七年前,寂静岛上,迟敛摸摸他脑袋,安慰他,不会死,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