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用一块饼欺骗师大人的做法,师乐安毫无心理负担。毕竟她的饼确实是从谢昭那里顺的,凭她穿越之后日日吃饼的经验,这块饼卖相和口味绝佳,多半出自御膳房。
最重要的是 ,师大人不可能举着啃过的饼去问圣上:老登,这是你赏你儿的饼不?
如果师大人真的这么做了,你看恒帝削不削他。
唯一一点需要担忧的,便是师家人自己说漏了嘴。不过心细的师大人很快填补了这块疏漏,师舒达捋着胡须告诫在场众人:“今日之事不得告诉外人,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可能会将师家卷入灾祸中。”
开什么玩笑,圣上做事如此隐秘,他要是约束不好家人,坏了圣上的安排,到时候全家挂法场上谁都救不了。
听着师家人齐声应下的声音,师乐安唇角上扬,心情更好了。
师大人得了意义重大的饼,家主威仪到达了顶峰:“冬宝方才言语无状冲撞了长姐,罚抄今日明日两日的课业十遍,稍后我会亲自查看。”
师冬宝一愣,如遭雷击。家中谁不知晓他最讨厌读书写字?老天爷啊,抄十遍,那么长的课文,真是要他小命了。
在师冬宝震天的哭声中,师舒达提起食盒,转身和颜悦色对师乐安说道:“随爹去书房,爹有要事要问你。”
师乐安温声应下,款款跟着师舒达的脚步走出了前厅。
师家其他的公子姑娘们牙齿都咬碎了:父亲的书房就连母亲都没办法自由出入,师乐安何德何能,竟然能被父亲请进书房?
师大人的书房在府邸东南角,与师家家学只有一墙之隔。院中红梅招展迎春吐蕊,景致怡人。师大人提着食盒迈着四方步走在前面,师乐安慢悠悠地跟着,大大方方观赏着师家美景。
院中回廊弯曲,师乐安被景色迷了眼,慢了几步。等她入书房时,才发现她那便宜爹正站在佛龛前烧着香,而那块被咬过的饼已经稳稳放置在香案上,享受香火供奉了。
师乐安面无表情,长袖下的手拧住了自己的大腿外侧。
不能笑,不能笑,至少现在不能笑。
恭敬的上完香后 ,师舒达背对着师乐安沉声问道:“你可知,殿下为何要让你将这块饼带回家?”
师乐安捏自己的力道又加大了些,“请爹明示。”
师舒达轻叹一声:“先太子出事后,六殿下作为他的胞弟也被卷入其中。圣上雷霆手段肃清了前太子一党,不少人觉得六殿下已经被厌弃了。先前,爹也是这么想的。可如今看来,圣上并未厌弃六殿下。爹甚至觉得,圣上将六殿下放在诏狱中,是为了保护他?”
师乐安真想给师舒达鼓掌,何等敏锐的政治触觉,不愧是九卿之首。
“殿下让你带饼回来,是对想告诉爹:他并未到绝境。”
师乐安唇角带笑,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爹爹慧眼如炬。”
师舒达转身,凝神看向了师乐安:“你同爹说句实话,神虎门前哭孝这一招是谁教你的?”
哪怕看到师乐安的变化,师大人依然不相信师乐安会有那样的胆识和谋略。那可是神虎门,他为官那么多年,第一次入神虎门时,脚都在发软,他不信他那只会哭唧唧的女儿看到那么多官员心中不害怕。
而且……
师大人沉声道:“你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办法。若是你有这等谋略和手段,先前也不会那样。”
师乐安抬眼凝视着师舒达的双眼,缓声反问道:“那样?哪样?父亲是指被养在庄子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亦或是成为师青曼的替身,被推出去嫁给谢昭吗?”
轻笑一声后,师乐安垂下眼眸:“女儿觉得智慧谋略手段这种东西,是用来对付外人的,对于自家人若是用上‘谋略’和‘手段’二字,那就不能算是家人了。”
“神虎门前哭孝并非是谁告诉女儿的计策,那一日,女儿确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和父亲告别。虽然父亲先前对女儿并不重视,可在女儿心中你已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女儿从没想过对自家人用谋略和手段,都是真情流露罢了。当时那种情况,有谁会对女儿伸出援手?父亲当日对女儿说的话,女儿记得清楚。女儿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是个替死鬼,替死鬼该有替死鬼的觉悟。”
师乐安语速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声音小得像是自言自语:“蝼蚁死前想要见一见亲人,做错了吗?我也是爹的孩子,爹不爱我,难道我就不能爱爹了吗?”
师舒达身形踉跄了两下,如果说先前他还怀疑师乐安是受了谢昭身后高人的指使,才得了圣上的嘉奖。现在他明白了,他的女儿纯粹是真情流露误打误撞才得了一条生路。
意识到这点后,师舒达心中生出了名为愧疚的情绪。
是啊,师乐安也是他的孩子,甚至是他的长女。他也曾热切地盼望过她出生,也曾亲手抱过襁褓中的她。
他的孩子在受了那么多年的冷遇之后对他依然满腔热爱,满心赤忱。
他对不起女儿,更对不起亡妻梅氏!
“女儿啊……”听着师大人颤抖的声音,师乐安唇角挑起细小的弧线。稳了,不枉费她说这么多肉麻的话。
男人啊,总是一边做着薄情的事却希望别人对他深情。
啧,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想屁吃呢。
师乐安明白自己今日回来的任务,她侧过身,用帕子摁了摁眼角。力道稍稍大了点,能摁红眼眶,制造出泪汪汪的效果就行。
“女儿今日回来,一是想要见见父亲,二,确实有事情想要父亲帮忙。”
师舒达正沉浸在对女儿的愧疚中,听见师乐安说这话,他拍着胸脯道:“你说 ,只要父亲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师乐安缓声道:“父亲,我缺人,听闻父亲养了一些部曲,能分给女儿一些吗?还有,女儿记得母亲还在时为女儿攒了一份嫁妆,女儿想念母亲,只能从母亲留下的物件上想一想母亲的音容笑貌,还请父亲圆了女儿的心愿。”
女儿想要亡妻给置办的嫁妆,这个不奇怪。
只是……要部曲?家中豢养部曲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师乐安怎会知晓?
师舒达困扰地来回踱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