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还是怕的。
但对老百姓来说,这难得一见的兵马司和形象翻新(?)的执法者反而让他们在好奇之余产生了安全感。
一想到他们的京城是被这样的军士保护着,这谁还怕得起来啊!
点心铺老板:“……”
作为被执法的那个,老板已经跪了。
不只她,雇来的店员和没来得及走的客人也都跪得老老实实。
跟来看热闹(划掉)关心京城治安的百姓们不同,一生兢兢业业用爱做点心的老板被一群披坚执锐的‘精兵’包围,此刻纯粹靠着‘要死要死要死……’和‘发生什么事?????’的念头反复吊起求生欲。
店老板:“今今今今日日——上、上午…世、世世世女被虏之时时时……有没有、看见是什么人——”
店老板眼睛木然发直,“没、没、没有吧?”
家仆:“……”
兵马司:“……”
围观百姓:“……”
坏了。这人好像已经被吓傻了。
家仆一个猛扑过去狂摇店老板的脑袋,“不能没有啊!怎么能没有呢?!我家小姐就在你门口没的啊!”
店老板眼冒金星:不不不不不造啊啊啊……
蔡逋不忍直视,“放肆,还不放手等殿下问话!”
你再给人脑浆摇匀了!
然而说是来现场看情况的珩王此刻却没有问话的打算。
只见珩王殿下背手原地转了一圈,开始下达命令。
她指着对面酒楼,说,“把那边靠窗的人带来。会武准备跑的直接打断腿扔出来。”
珩王殿下又看了看,指着点心铺隔了四五家的邻居酒肆,接着说,“把那里面所有目睹案发的人带过来。”
“嗯……那个。”
最后,珩王殿下从围观百姓里点了个人头出来,直接道,“抓过来。”
蔡逋立刻应是,分别点人上去,而最后这个人头……她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三两步冲进去把一个被点到转身就跑的女人抓住!
“殿下,人在这了。”
蔡逋一把卸掉女人的下巴以防她自尽,随即揪紧头发强迫她抬头,发现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蔡逋看了看,熟门熟路在她脖子上摸索。
被按住的女人顿时挣扎起来。
‘唰拉’一声,蔡逋撕下一张假脸。
“嚯,有备而来?”
蔡逋在看……还是不认识,就问,“你是什么人?世女被你们抓去了什么地方?!”
那女人被迫仰着头,听见问话也不理,眼睛瞪得大大,直盯着面前的白衣人,眼中流露出浓烈恨意。
这时,一声惨叫响起,被珩王点出来的两处地方人群惊呼四散。
酒楼窗边,一个灰扑扑的什么玩意儿被扔了出来,‘砰’地砸在地上,抽搐着吐了两口血,被在楼下蹲守的两名黑甲军士直接拖了过来。
很快,珩王殿下面前押着跪了四个被指认的案犯,各个被卸了下巴、摸了脸,确定只有一个人戴了假面后,珩王低眸扫过,轻声笑起来。
她抬手一指那假面女人,“那就从你开始。喜欢戴面具啊,那你现在这张脸是真的了?嗯……看着不像。”
“蔡大人,有劳你再剥一张。”
“我只要真的那张。”
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王女漫不经心地说道,其中‘只要真话’的意味明显,但听她说完,跪着的四人同时瞪大眼睛。
连押着她们的黑甲军士都开始瞳孔地震。
“……”
蔡逋一边神情冷肃从肘弯外侧拔出随身匕首,一边给下属递眼神:快快快快去请镇国侯——!
他爹的!谁家刑讯开场是剥皮啊?!
大熙疯王,果然名不虚传!
蔡逋掐住女人的脸,发现那双眼睛里的恨意已经变成了深深恐惧,她一顿,抬眼扫过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围观百姓。
“殿下,要先把这些人清走吗?”蔡逋回身请问,她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真诚的表情,“刑讯不需要这么多人在这,挡光,还碍事。”
结果她说完才发现,珩王正从袖子里掏银子给点心铺老板,她自己手指头上已经提溜了一个纸包,手里还额外捧着另一个拆开的点心,似乎……准备把刑讯过程当消遣。
被蔡逋问到,珩王没说什么更离谱的话,随意一点头,“看你,我都行。”
蔡逋欲言又止:“……”
火速清场后,蔡逋头一回感觉盛京的天空竟如此辽阔,也头一回感受到自己肩头确实压着保护盛京百姓的重担。
她真是个好官!
就这样,被原地审讯的其他三人就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官服的官儿脸上洋溢着愉悦的微笑,手起刀落……划下她们同伙的半张脸皮。
“啊——!”
听着同伙撕破喉咙的惨叫,被溅了一脸血的三人也跟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起来。
有病吧有病吧有病吧!!!
他爹的他爹的他爹的!!!
这盛京是什么疯子聚集地吗???
顿时,三人争先恐后吐露情报:
“我说我说!那女孩儿没死!没死!她在玉真观!”
“大人只说把人带走!没准备伤害她!”
“我们姐妹只是城外小贼!是大人在城隍庙里找到我们,让我们绑架画像上的女子!”
三人异口同声喊道:“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效果惊人——不、不对!她们正经好官不兴酷吏!!!
蔡逋挥手点人去玉真观救人:“……大人?哪位大人?”
三人再次同时给出答案:
“女的!”
“衣服胸口的图案是只鸟!”
“脸上有刀疤!”
蔡逋想了想,“长相是不是有点和气?衣服是浅绯色?”
在对‘真话’的恐惧下,三人顿了一息,疯狂点头。
是她。
蔡逋点头,看了眼身旁血呼啦的女人,伴着其他当事人的呕吐声走到珩王身边。
“殿下,是——”蔡逋低声汇报,末了,又问,“但那女人还什么都没说,是继续还是?”
“唔。”珩王咬着一块紫色糕点,等她毫无困难的咽下去了,才盯着蔡逋,“兵马司是捡垃圾的地方吗?”
蔡逋忙不迭摇头。
珩王就慢悠悠挑拣起下一块点心,漫不经心道,“那就把人扔去镇国侯府。”
好家伙,这话不能让镇国侯听见。
蔡逋有些犹豫,“殿下,这恐怕不太合适,有苦主报案,兵马司需将立案文书等记录归档。”
直接扔给镇国侯,这案子她们兵马司到底是接了还是没接?
若是从前兵马司几边不靠的情况,蔡逋还能上门去找镇国侯要人犯口供,所谓灵活办案,在哪头灵活不是灵活呢?
如今嘛……
蔡逋完全不抱希望。
珩王殿下也不为难自个儿下属,直接点拨道,“好办,你明日在朝会上参她一个挟私报复,罔顾王法。陛下会让她把口供交出来的。”
蔡逋止言又欲,“……是。”
是啊,陛下下令,就算人死了她们也得编一份出来。
但是。
殿下你想找镇国侯的麻烦可以直说,不用这么迂回!
叶尘音!叶大人!你等我,今晚我必取你秘籍!
正准备收尾,远处,忽然有急促的马蹄声渐渐靠近。
蔡逋顿时一握拳,面无表情在心里高呼:
她来了她来了她镇国侯终于来了!
我们终于脱离苦海了——欸?
‘吁——’
“明和郁!”
脑门上还有道青痕的女人跌下马来,跌跌撞撞跑来,一双眼睛猩红,死死盯着珩王:“你做了什么?!你要做什么?!”
这都是什么?
游棠鸢余光瞥见一点血色,她像被烫伤一样,猝然收回游离的思绪,眼中只剩那一张脸。
然而,如同噩梦重临般。
“做了什么啊……”
王女脸上的笑容缓缓落下,抬眼,将来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仿佛用目光把人凌迟一遍。
她仍用一种平平陈述的语调同她说,“你来晚了。”
晚了。
我来晚了。
游棠鸢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她死盯王女,嗓音嘶哑痛苦,“我、又晚了?”
上次,她选了南街,裴素死了。
今早,她选了北街,这次、这次死的是谁?
她的、她的——
“我又晚了……”游棠鸢缓缓扭头,被她回避的鲜血、那猩红的颜色刺进她的眼睛,同时扎穿她记忆中的那张少女的脸。
然后,她看见那张脸慢慢变成另一张。
她的女儿。
又一个年轻的、人生尚未开始的少女。
为什么?
为什么她总要遭遇这样的选择?
“明、和、郁——”
游棠鸢攥紧拳头,眼前一黑一白,恨不能冲上去揪着珩王的衣领子质问她‘为什么’。
但她的身体却在颤抖。
还是恐惧——她又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那什么……”
蔡逋目光麻木,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君侯,您冷静一下、您听见我说话了吗?殿下——”
见鬼了。
这新来的镇国侯怎么也这个架势?
你不是刚来吗???
怎么也一副被珩王殿下玩崩了心态的样子?!
你们春秋殿不是顽强地和珩王抗争了十年吗?怎么这才赢了几天就突然不行了?
啊?!
“这人有病,管她去死。”
……珩王倒是一如既往符合她一见春秋殿就烦的日常表现。
蔡逋见珩王脸上那种游离的、还……挺好说话的神色淡去,把纸包叠了叠收好,知道她这是烦了准备走人。
于是,她也紧跟着一挥手——收队!
不走留着干嘛?
世女被掳,但人在玉真观,她们还抓住了案犯,知道了幕后的身份,连工作的指导方针都有了,现在不走,难道要等一个镇国侯二杀珩王被当场拿下吗?
嗯……蔡逋忽然想起一件事:
珩王说的‘场面’到底是什么‘场面’?
不会真是镇国侯大战兵马司吧?
蔡逋想着就要拐回去告诉镇国侯她家世女在哪,兵马司已经派人去追,君侯现在去应该还赶得及接女儿。
走,赶紧走!
这里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啊!
正当此时,蔡逋一顿,倏地回头。
她发现……脚下的土地正微微震颤。
说来正是天冷,盛京的天气一个时辰一变,早晨还能见一见太阳,到了下午天反而阴下来,送来寒风拂动招旗掀起猎猎之声,远眺更觉扎眼。
蔡逋这会儿却是顾不上眼疼,看着远方,她瞪大眼睛,脸上写满……麻木又震惊的了悟。
她懂了。
她知道为什么珩王亲自走这一趟了。
一切都是珩王的谋算啊!
远处,天边黑压压一线,细线压近成粗线,粗线拉长成一个个的人,为首是个骑马的男子,背后一把长弓,一双眼睛冷冷地朝她们看来。
“禁军巡城——”
“闹事者一律严惩!”
蔡逋左看看快不为所动逐渐走远的珩王,右看看失魂落魄看人发直的镇国侯:“………………”
但是。
她一抹脸,字正腔圆骂出一声:
淦。
她们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啊!
……
…………
禁军统领重云邈拖拉着一帮人进宫的时候,虞潇正按着明江昀课间休息、不是,从满桌子政务里爬出来活动活动。
听说重云邈巡城撞见凶案,虞潇顿时戴上痛苦面具。
一听被扣押的都是谁:
大熙珩王兼领兵马司指挥使明和郁,兵马司副指挥使蔡逋,镇国侯游棠鸢,及械斗者若干。
虞潇:“……”
明江昀:“……镇国侯不是早上刚被打回府吗?”
再问原因:
镇国侯世女当街被掳,兵马司当街剥皮刑讯,镇国侯赶到现场与珩王对峙,禁军巡街问询遭到兵马司抵抗,最终变成三方混战。
虞潇恍恍惚惚,“今天这么热闹吗?”
“……”
明江昀、明江昀转头扶着桌子干呕。
压力上来,直接给人干出孕反。
最后,参与械斗的众人在云宫见到了一个脸色苍白的疲惫皇帝,一个浑身装备的警惕皇后,一个偏殿候诊的太医。
以及随时准备阻止‘械斗·皇宫第二场’的近卫若干。
蔡逋跪在殿上,看着陛下的脸色,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她已经学会了随遇而安。
一切都是珩王的筹谋罢了。
蔡逋甚至已经知道这一局的名字:
无、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