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四目相对。
徐青沉眨眨眼。
徐观手中忽然一松,那蓝色丝绸发带,滑落。
她又敏捷捞起,她将发带一圈圈缠在腕间,看着徐青沉道:“你怎么来了?”
院中伺候的侍女去取饭了,所以没人通传。
徐青沉探头张望了一下,小声说:“表姐,听闻你也病了,我便来看看你。你大病初愈,还是要多穿衣服,少吹风为妙。”
徐观嗯了一声。
沉默蔓延一会,她蹙眉凝视徐青沉惨败的面色,问:“你也病了?”
徐青沉点点头:“嗯。”并不多说,关于谁传染的谁,她拿不准。
又是一阵沉默蔓延,院中秋风刮过树叶,仿佛有乌鸦在徐青沉头顶哇哇叫。
她咳了咳,尴尬地摸摸下巴,正要开口告退。
徐观继续道:“要进来坐坐吗?”
徐青沉:“不必了……”她急着回去温书。
徐观说:“阿展取餐将归,你若未用午膳,可与我一同。”
徐青沉话头一转:“谢谢表姐!”
可以吃肉,谁要回家吃野菜饼子!?
正好顺便进修一下士族用餐礼仪!
徐青沉自觉将书箱在廊下放好,踮着脚帮徐观穿好衣袍,殷勤扶她进屋。
她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进了屋中,徐青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位贵族女君的梳妆台。
徐观,徐鉴止有许多发饰。
发簪,发冠,发钗,抹额发带……玉石的,金银的,镶宝的,珍珠的,掐丝的,珐琅的,点翠的……
那天同睡后的第二天早上,她的发带不见了,徐表姐便送了她一条她的发带。
现在那条镶嵌着青玉的发带,还乖乖躺在徐青沉房间里的宝贝匣子里,同她的十三两宝贝银子放在一起。
徐观察觉到她的目光,缠着蓝色发带的手,微微往后别了别,道:“昨日在床下,见到了你的发带,可要拿回去?”
徐青沉心里,自然是想要拿回去的。
毕竟是条丝绸发带呢,还是牧白送给她的!
但是看表姐这手,都快藏着屁股后面了。
“不必了,蓝绸,甚配表姐出众的仪态,若是表姐不嫌弃,这条发带,就送给表姐了。”她拱拱手,十分乖顺。
徐观微微颔首,心内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那日早早醒来,发觉这条发带从徐青沉的发间,缠住了自己发梢。
将它解开后,她不知不觉,竟将发带藏进了自己枕下。
她早早醒来,却枕着那条发带不动,宿醉的思绪混乱,余光中是她四仰八叉的睡颜……
徐青沉左右打量表姐的屋子,含着笑的眼睛,亮晶晶的。
徐观落座,在案几后摸了摸腕间发带,心想——大约是这条发带,确实与她的仪态匹配,甚合她眼缘。
大表姐的侍女阿展,不仅带回了可口的饭菜,还有一碗滚烫的中药。
表姐显然是个不爱喝药的,端起药便要浇花。
徐青沉出口阻拦,跃跃欲试,“我看表姐病症,与我相似,这汤药若是姐姐不爱喝,妹妹可以代劳。”
她自告奋勇,想要尝尝贵族女君的医疗资源。
徐观回忆了下药方,将汤药推到徐青沉面前。
徐青沉捧着碗,干了一口。
一口哕了出来。
并没有比柳氏那土方子,好喝到哪里去。
侍女阿展心疼坏了,“你慢些,慢些!”
徐青沉以为她是嫌弃自己弄脏了案几和坐席,用帕子擦擦嘴,放下药碗,“待会我来擦这案几,不劳小娘子。”
阿展噫了一声:“奴哪里是心疼案几,奴心疼的是这碗加了百年老参的补药!”
百年老参?
徐青沉竖起耳朵,“当真?”
阿展伸手欲端起药碗,道:“何止百年老参,还有诸多灵芝鹿茸,肉苁蓉之类的大补之物,便是千金也难换这一碗呢!”
“且慢。”
徐青沉抬手挡住阿展的手,抿了抿唇,回忆了一下那销魂的味道,说:“这药,入口酸苦无比。但过了几息,如今又只觉得满口生香,我这病弱无力的身子,都好似注入一股生命源泉。”
她端起碗:“小娘子,让我再品一品。”
她一口干了。
以手握拳,顶住人中,才没有再吐出来。
好不容易压下那反胃的口感,她连忙接过阿展递来的茶,猛灌几口。
这看着,也不是满口生香的模样。
但过了阵子,徐青沉确实感觉身体隐隐发热,心口仿佛有火气生发。
古代这些纯野生的草药,还是很有劲的,她酡红着脸辞别表姐。
心想表姐果然是个猛女,喝药都喝这么猛。
她怕自己这常年没有油水摄入的身体,虚不受补,提前塞了两根棉布条在鼻子里。
骑上小毛驴,拎着徐表姐给的独家院试资料,和历届秀才娘优秀行卷,她美滋滋回家。
这时,微寒的秋风吹着,徐青沉也不觉得冷了,反复扯松了衣领,只觉得凉爽。
这股热乎劲,直接撑着她,神采奕奕进了院试考场。
院试在府城开考,群玉县是个富饶的大县,周围有几座矿山,距离府城也很近。
徐家一家子都出动陪考了。
搜身的衙差娘子盯着徐青沉的脸看了又看,比照的她的准考证文牒,将她从头摸到脚,连裤裆都再三查了。
徐青沉黑着脸。
她长得精致,她有罪,在这个女尊国,到哪都觉得她是男扮女装!
愤愤地拎起考篮,徐青沉也不敢瞪那衙差,就在心里偷偷诅咒她娶夫郎,娶个三寸丁!
大概柳氏这个月烧的香还是有用的,徐青沉的号房并不是臭号,离厕所还蛮远的。
要知道现在的科举考试,考生都是单人单间考试。
每间号房都极窄小的,只够蜷着身子窝着。好在徐青沉个头小,坐着还算宽敞。
如今考生们刚刚入场,大家还没开始拉撒,空气还算清新。
等考过一天,那从茅厕蔓延开的味道,便会逐渐弥漫在整个考场。
而此时身处厕所旁边的号房,又称臭号的姐妹,就只能自认倒霉——考得好是不可能了,坚持到最后,不被熏死,就算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