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沐青这段时间其实很烦和人说话,更何况是个陌生人。
任心妍却极热情,即便梁沐青开始修刺青图案了也不走,在旁边看得一惊一乍,说她瞅着娇滴滴的,怎么这么能忍痛。
梁沐青看谭东阳面子才肯敷衍她几句,这会儿忍无可忍,说:“今天是工作日,你不用上班吗?”
“做律师的哪有卡点上下班的?都是跟着案子满世界跑。我来这儿找当事人,结果扑了个空,刚打通电话了,让我在这儿等她。”
任心妍说着看看时间,说,“也差不多该来了。”
探头往店外看了一下。
几乎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夹杂着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尖利的哭喊。
“我去!”
任心妍心一紧,立刻弹了出去。
梁沐青和店主紧随其后。
大街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在凶恶地踹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一脚接一脚,踢麻袋似的。
那女人像是挨打挨惯了,也不躲,蜷缩在地上,用手紧紧抱住头。
围观的人看不过去,有劝阻的,却全被那个老男人甩开了。
老男人牛哄哄的,说是自己的家事,和他们没关系。
“什么家事?搞搞清楚,她已经和你离婚了!殴打他人寻衅滋事是刑事罪,追究起来要坐牢的!”
任心妍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那老男人一愣,说:“怎么哪都有你?要不是你,她能和我离婚?少多管闲事,我的拳头可不长眼!”
嘴上虽横,到底顾忌她的律师身份,没再动手。
任心妍把地上的女人拉了起来,关切地问:“周阿姨,你没事吧?”
很快发现自己多余这一问。
周爱芬的半边脸都红肿了,五根手指印鲜明地浮在上面。
“任律师你评评理,明明是他自己把女儿带走的,现在又来找我要,我哪知道她在哪儿?”
周爱芬满腹委屈和恐惧,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儿女赡养父母天经地义,你要么把她交出来,要么自己拿钱给我,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那老男人继续气势汹汹。
周爱芬一听这话,只觉天都塌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说:“那你打吧,把我打死得了!我给人家洗盘子洗碗,手都泡烂了,一个月的钱还不够租房吃喝,拿什么给你?”
又转而哭她苦命的女儿,说不知道被她缺德的爹弄到哪儿去了,声音高亢凄惨。
任心妍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警告那个老男人:“你最好赶紧走!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到了你想走也走不了。”
四周的人也指指点点,说他太过分了,简直给天下男人丢脸。
老男人看形势不对,只得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还撂狠话,说只要他们女儿不露面,这事就没完,让周爱芬等着!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任心妍递给痛哭流涕的周爱芬一张纸巾,问她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周爱芬摇头,说不用花那冤枉钱,这次打得不厉害,只是点皮外伤。
听得不远处的梁沐青眉头一跳。
任心妍也没勉强,拿出一份文件让周爱芬签字,说上次把这页漏了,这两天整理结案材料时才发现。
周爱芬二话不说,拿起笔就在上面歪歪斜斜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任心妍忍不住提醒道:“你也不先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没什么好看的。”
“这么信我?”
“不信又能怎么样?我一老婆子,要钱没钱,要命只剩半条,有什么好图的?”
周爱芬苦涩地说。
任心妍听了也觉得恻然,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让她换个地方避避。
周爱芬明显不以为然,她这把年纪的人了,找工作哪那么容易,还能想换就换?
但也没再说什么,谢过她后一瘸一拐地走进了不远处的火锅店。
任心妍叹气,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在她的律师生涯中时常闪现。
待她回过神,转身去找梁沐青时,她已经不见了。
刺青店主说她走得很急,都等不及刺青图案修复完。
真是个怪人!
任心妍想,难怪和谭东阳关系这么生疏。
挨了打的周爱芬并没有得到火锅店老板的同情,相反,对方态度强硬,人让她立刻离职。
周爱芬大惊失色,求了又求。
“大姐,我给你多结两天的工资,你就当帮帮忙好不好?我们小本生意,刚才就跑了好几单,真经不住那位大爷再来闹了!”
老板也反过来求她。
周爱芬没办法,拎着她破旧的行李袋走出了火锅店,一路步履蹒跚,两眼茫然。
别说以后了,今天晚上她都不知道在哪儿落脚。
正走着,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一回头,看到一张美丽冷淡的脸。
“刚才,你那前夫,是不是叫林建军?”
梁沐青问。
“你是谁?问这个干吗?”
周爱芬苍老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警觉。
“咱们去那边说话。”
梁沐青指了指旁边一僻静的巷子。
“我不认识你。”
周爱芬抬脚刚要走,突然又收住了,一脸难以置信:“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知道你女儿的下落。”
梁沐青慢条斯理地说。
两人来到僻静处,周淑芬说了实话。林建军的确是她老公,吃喝嫖赌,还家暴,她实在忍无可忍,起诉和他离婚了,她没钱请律师,好心人帮她介绍了一个公益律师,也就是任心妍,终于帮她打赢了官司。
哪想平静的日子还没过几天,林建军就又找上门了,先是逼她交出女儿,又要讨她的工资,一句话不对就拳打脚踢。
“所以,小莲,我的小莲她到底在哪里?”
她眼巴巴地看着梁沐青,眼里都是老母亲的急切。
“你们母女之间难道不联系吗?”
梁沐青不答反问。
“有大半年、快一年没见过面了,一直电话联系,最近突然电话都打不通了,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放心,她过得比你好多了,住在高档小区,身边还有保姆伺候。”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周芬眼睛一亮,急切地说。
“不能!我只问你,既然你和贺宏堂是同乡,他的事你知道吗?”
“多少知道点,他发达之前还是林建军那边的亲戚,平日都有走动。不是,你到底是谁呀?”
周淑芬说着突然疑惑戒备起来。
“我是谁不重要。你如果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林建军找不到的地方,还有一份没那么辛苦的工作。”
“真的?那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大好人!”
周淑芬面露喜色,感恩戴德。
“别!”
梁沐青却拦住她,凉凉地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是有条件的,你听完后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