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泽的烦恼来于戴宝英。
该给家里的阿姨司机结工资时,负责家用的那张卡突然取不出钱了,说余额不足。
卡是梁沐青爸妈传下来的,戴宝英接管别墅事务后梁沐青毫不犹豫地交给了她。
三年来都是从卡里按月按时支出,一直顺水顺风,从没出过这种状况。
可能是因为太顺了,所有人都把奢侈舒适的生活视为理所当然,从没人疑惑或操心过费用从哪里出,出多少。
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天天把钱挂在嘴上,锱铢必较,太伤感情了。
论理,卡是梁沐青的,出了问题第一个应该问她,戴宝英却没那个脸。
一大家吃喝拉撒的费用找一个住医的病人讨,她张不开嘴,先和贺宏堂商量。
贺宏堂刚开始很不耐烦,说不就一点生活费,还用这么犯愁?找小王直接支就是。
刚支一个月就顶不住了,找戴宝英问责,说家里拢共才几个人啊,一个月就能花八九万?
戴宝英非常委屈,拉出账单给他看,说这些年家里都是这个标准,她没多添任何花销。
账单长长一条。别的不说,光家政员工的工资就得开三万多;加地下室五层的别墅,前有花园,后有游泳池,水电物业也是一大笔开销;另外每月固定给老爷子买虫草请中医师;家里吃的全是有机蔬菜、进口水果、空运海鲜;还有车油费,生活必需品;这两月还额外多了宁国路林小莲那边的房租保姆费和日常开销 …….。
“这笔是什么?云杉是去读书,又不是度假,一个月生活费都要六千?”
贺宏堂不接这些话,先看到了她故意略过的那笔支出。
戴宝英一愣,强笑着解释:“现在物价上涨,学生的生活费都比以前多。云杉毕竟是女孩子,除了吃喝,平时也得买买衣服化妆品。”
“那也不能这么多啊?咱公司一个211的大学生吭哧哧干一个月才赚多少?”
“我也觉得多了,是沐青,心疼她妹子,说云杉争气考上了研究生,非让多给一点。”
“慈母多败儿!你别听那些鬼话,说什么女孩子要富养,该严厉还是要严厉,要不该学坏了!”
贺宏堂不吃她这一套。
节缩开支的第一刀先砍在了蔡云杉身上,生活费降了一半,变三千了。
戴宝英嘴上应着,心里却把这个老铁公鸡的祖宗八辈挨个骂了一遍。
贺宏堂还觉不够,拿起笔在账单上大刀阔斧,刷刷刷,又砍了一半开支。
没必要雇什么园丁,家里俩阿姨呢,顺顺手就把草坪给修了;然后是家庭医生,有病去医院多方便,还能走医保;再就燕窝瑶柱海鲜,也不能月月吃,吃多了上火;就连别墅里的中央空调,也要求停了,说都深秋了,哪还用得着这个?
东减西减,直到把开销裁到每月三万多,他才心满意足地丢下了笔。
戴宝英听得眼前一黑,心中好不鄙夷,果然是狗肉包子上不了台面,外面人五人六的,回头从家人的牙缝里扣钱。
标准的暴发户嘴脸!
戴宝英心眼活,知道贺宏堂向来刚愎自负,不和他硬杠,背地找到贺宁泽,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她极会说话,说她自己倒无所谓,她苦出身,啥日子都能过,就是怕家里来个人不合适;邻居都非富即贵,看着也不像话;况且梁沐青随时会回来,到时怕也不习惯。
这话一下子打在了贺宁泽的七寸上。
他当下就急眼了,这么多年了,他爹还是难改本性,丢大抓小,贻笑大方。
他现在管着一个上市公司,哪容他这么扒台?
“不然咱们还搬回去吧,以前那个平层也够住。你爸说得也对,这么大的别墅就住咱们几个人,开销这么大,太不划算了!”
戴宝英看他脸色变幻,阴晴不定,不知什么意思,试探着说。
“不用!”
贺宁泽生硬地打断她,“你只管正常开销,这事我来办。”
他的办法是去找一趟梁沐青。
这笔钱绝不能省,他们贺家也不是承担不了,但架不住细水长流,一年下来,小一百万呢!
如果梁沐青能继续应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车开到私立医院门口时梁宁泽突然意识到:之前和梁沐青约一周来一次,可他已经快两周没来过了。
一来确实忙,二来他对下意识地害怕抗拒来这里。
他留了心,进去先去找梁沐青的主治医生,问她最近的状况。
医生说身体养好了点,情绪化却更严重了,平日动不动就掉眼泪,爱拉小提琴,拉得倒蛮好,如泣如诉,听的他们都跟着心酸。看状况,大概率还没从流掉两个孩子的阴影中走出来。
“记忆呢?有恢复记忆的迹象吗?”
贺宁泽惦记的是另外一件事。
大夫摇头,说很遗憾,他试过各种方法,甚至催眠,但她抗拒得非常厉害,劝他不要这么执着,反正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往前看才对。
记不起就好。
贺宁泽暗松了一大口气,去病房看梁沐青。
一进门就看到她枯坐在床上对着窗外垂泪,心里好不烦躁,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又堆起了一脸柔情蜜意,关切地嘘寒问暖,又委婉地解释自己最近为什么没来:工作太忙,公司那些老人一点不让他省心,为了撑住他爸妈留下的产业他有多辛苦……。
梁沐青表情木讷,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听多了轻飘飘来一句:“我向来不懂这些,这么累就把公司卖了吧,反正也不怎么挣钱。”
一句话就把他噎住了,少顷才讪讪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是你爸妈一辈子的心血,我怎么都得保住。”
又闲闲地把话题引到戴宝英支不出钱的事,问她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没钱了呗。
梁沐青心中冷笑,他哪是想知道为什么,是想她把这事再揽过去,她爸妈除了给她留了家公司外,还有一笔够她花一辈子的钱。
换以前她确实会。
这点钱对她实在不算什么,她从小没吃过钱的苦,也不怎么把钱当回事,她曾经有个非常好笑的信念:能为他、为贺家做点贡献是非常难得又荣幸的事。
一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穿越回去,给那个傻白甜的自己一耳光。